第510章

归汉后的日子也不富裕,人均只能吃个八成,但好歹没外敌侵扰,也不会因左贤王部、左谷蠡王部,兰氏,匈奴王庭的剥削而家破人亡。总之就是保底的下限比游牧生活要高,但也因为出身的问题没有太大的上升空间。

乙弗羊在辽西郡时就没少听见周围的汉人嚷嚷着让孩子以后前往长安,即便不能落户长安,也要落户洛阳,晋阳、邯郸这类大型城市。

“汉人真是无比奇怪。”乙弗涉归偶尔会与父亲吐槽:“千辛万苦地跑来边境,结果又要孩子离开苦寒之地。早知如此,何必不在一开始就前往大郡,省得这时又要孩子跋山涉水,九死一生地才到长安。”

彼时可没明清时的考生保护政策,所以敢从各地赶往长安科举的无一不是硬核狠人。军官的孩子还算幸运,因为边境定期要去关中述职,所以他们能与述职的官吏同行,不至于被响马打劫。相较之下,文人只能求助于学派或家族庇佑。如颜异这般的考生都是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族兄上京,一为护卫,二也有在功成名就之后提拔家族的深层用意。

鲜卑的草场一直处于匈奴王庭的东南地带,也就几个被招去打前锋的老人随军去过燕地的城池。

长安?

别说是军臣,就连冒顿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能打到长安。

西域?

参考现代的内蒙古地图,鲜卑到西域的距离比内蒙古的纬度还长上一点,他们是疯了才会横跨一个内蒙的距离去西域逛逛,也不怕在离家的下一秒就沦为奴隶。

所以对生平只去过北境城市的乙弗父子而言,大城市的冲击好比李鸿章第一次到美国。而当他们抵达长安,近距离地感受来自首都的震撼时,心情又像三四线城市的边缘人物初次抵达魔都上海或帝都的中心——因为来自经济上差距的反应到可视物上,也会带来压迫心脏的巨物感。

“我以为长安也就三四个龙城那么大。”进入关中的乙弗父子左顾右盼。相较于边境,关中里的外族不多,而且以西域的欧亚混血为主。乙弗父子是标准的东北亚长相,打扮得与匈奴十分相似,所以遭到官吏黔首的诸多戒备。

“你们还是套个斗篷,避免被人当作珍兽。”路上十分照顾父子的老吏讨来两个斗篷,乙弗父子谢过便将脑袋盖住,让人无法判断父子真实身份。

“去阳陵前可以到东市卖了皮料。”老吏要去典客府和丞相府述职,所以与其分道扬镳:“不要乱跑,更不要跑出关中,否则按照大汉的规矩,无论是黔首还是县尉都有缉拿之权。”

瞧着父子斗篷下的外族发型,老吏不免语重心长道:“尤其是像你们这样和匈奴的打扮过于相似的外族牧民,很有可能等不到被县尉缉拿就遭遇射杀。”

乙弗父子在入关的那刻就卸了弯刀,只留一把用于割肉的巴掌匕首。

听了这话,父子二人都很不爽,但也明白换位思考下,他们一定做的更过。

“先去东市用好的皮料卖点金饼,然后再看看阳陵的太学书院。”因为是给阆中长公主选随从,所以他们有幸住在官方的谒舍,无论是安全还是舒适度都很有保障。

长安的东市就好比是一线城市的CDB,除了贵就是客户全都很难伺候,给的钱与消费也足以平息挑剔引来的诸多怒火。

“短的不要,长的不要,有杂毛的不要,尾部没有杂毛点缀的也不要。”在东市受了一肚子气的乙弗涉归数着收入愤愤不平道:“他们比匈奴的当户阏氏还要难伺候。”

“何止是买家要比匈奴的阏氏更难伺候,那些官吏也比北境的官吏难懂……难懂……”一时语塞的乙弗涉归把装钱的袋子丢到地上,双臂展开划出很长的一截:“难懂这么高层。”

这话不假。

北境的官吏只是纯贪,东西到位啥都好办。洛阳等地是富裕加商户、黔首的合资产业势力庞大,加上西汉还没禁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官吏不敢派兵镇压,否则一旦动用符令,上头一定会派人问。

相较之下,长安的官吏是最难伺候的。

天子脚下,鱼龙混杂。

这里不是有钱就能办事的地方,更不是靠人脉就能畅通无阻的地方。

长安,一个魔幻的城市。

一个把先进、愚昧、开放、保守都杂在一体的矛盾之城,以其让人暴跳如雷的办事速度让乙弗涉归气到最后已没了脾气,只能请求办事的官吏能迅速一点。

长安的官吏:“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出了事是我来受罪?还是那群高高在上的勋贵老爷?”

乙弗羊对儿子的抱怨视若无睹,只是去扒皮子到底卖了多少。

“要是有个女人镇宅就好了。”算完账的乙弗羊对着一般的料子叹道:“有个女人动动针线,这些次料和边角料也可以卖卖。”

草原的男人大都会点缝补活计,但是跟精于此道的女人肯定没法比。

相较于男人,女人间的关系只要不扯男人,加上一点家庭或是闺房话题,就能变得亲密无间。

辽西郡那儿不仅有汉人,还有愿北上从军的越人越女。

越女的手和鲜卑的女人一样灵巧,擅长用花草染色或是将苎麻等植物材料织成美衣,所以跟鲜卑的女人一起干活,在皮子上装以别的布料卖的更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