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曳曳, 军帐炭盆里的火苗轻蹿,‘哔啵’一声燃出火星。
秦宇方才听说了北狄人潜入军营劫走单于奚的消息,这会儿听见裴初的话, 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倒不是说他的建策不好, 相反, 周全得令人心惊。
秦宇如今已经年过六十, 两鬓是斑白的银霜,他褐色的肌肤上是深浅不一的沟壑, 但他的面容却没有被沙场的生死磨砺得冷硬,如果脱去战甲,站在乡间,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和蔼普通的田家翁。
此时他放下了手, 一双皱纹松弛的眼睛,深邃明亮, 他望着裴初左右打量,问他:“你有几分把握?”
裴初站在火盆旁边烤着火,他的周围站了一排德高望重的将领,本来也是听闻了军营遇袭, 以及单于奚被救走的消息过来的,对裴初故意将人放走的做法很是不满。
但怎么说呢,也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军中大部分人都对裴初留下了不可小觑的印象,甚至有时候看着他会下意识忘记这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不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裴初在周围人莫名的眼神中收回了手,想了想回道:“八分。”
从将单于奚俘虏回来以后, 裴初每天都会去找单于奚问话,当然单于奚对有用的军事信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可实际上裴初每次去都能有收获。
他并不需要直接知道什么,旁敲侧击间便能还原出很多信息,比如在单于奚眼里,他的四弟单于逊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家伙。
恃才傲物,桀骜张扬,从小备受北狄王的宠爱,甚至可能越过几位王兄成为下一任北狄王的王储,这无疑是让人感到威胁和嫉妒的。
甚至在居庸关被破以后,单于逊直接被任命为战场的主帅,掌握了绝对的兵权,如今北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居庸关以及大燕边境。
这就意味着如今北狄王庭的守备必然空虚。
再加上如今已经入冬,于游牧民族而言,并不是一个兴戈动武的时节,但于大燕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想要北狄退出居庸关,直接打是很难将他们打退的,也只有直击要害,攻其所比救,才能让他们不得不退兵。但这于大燕来说,也同样是一个铤而走险的决定。
一方面大燕主力必须驻守紫荆关,只能轻骑突袭至王庭,另一方面,千里奔袭,冬日行军,一不小心带军的人便可能全军覆没。
所以这次带兵的人选,需要谨慎考虑。裴初所言有八分把握,是他从其他俘虏的拷问中,基本确定了这次的行军路线,但真正的胜利,从来都取决自行军的将领。
可这么个剑走偏锋的计策,一时间也没人敢轻易应允下来,营帐里的众将们一时陷入沉默,不知该不该就这么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少年手中。
营帐内静得只能听见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声音,裴初微微呼气,心中有所预料,正想着放弃后面的计划自己站出来的时候,却有人比他先一步出了列。
身穿玄甲,窄袖骑装的小将军衣角上还带着血,他越过众人,来在秦宇面前,双手抱拳,抬过眉眼,声音沉稳而又坚定道:“末将秦麟,愿意领兵。”
少年人英姿挺拔,容貌俊秀,有着高挑的眉骨和鼻梁,抹额下一双眼睛清朗又明亮,秦宇望着自己的小儿子顿了一下,却是点了点头。
秦家的孩子,便该是如此披荆斩棘,身先士卒。更何况,他确实也是与裴初相处最久,最信任,也是最有默契的人。
裴初原本跨出的脚步又收了回去,接下来便是更加详细的行军策略,秦宇听着裴初的出谋划策,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年轻人都如此可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