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江南的雪下得格外的早, 不过十一月初,天上鹅毛飘拂,纷纷洒洒给这十丈软红之地, 镀上一层清幽的洁白。
楼下隐隐传来歌声, 像是与在流连风月陵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只是昔日看客, 如今却成了戏中人。
十一有些不耐烦的扯了扯身上过于锦绣鲜明的服饰,头发被束成一串落在左肩, 略微遮挡住脸上的疤痕。少年眼神凌厉,薄唇紧抿,一身橘黄外褂珠围翠绕,内衬鸦青色藤纹锦袍, 犹如深秋银杏般,显出一种冷峻的张扬。
只是刺客的本能是低调隐匿, 如此花枝招展简直让十一浑身都不自在。他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原本随身携带的软剑与匕首早就在遇难后被搜刮了个干净,摸了个空的十一,只能暗自忍耐。
两人现在被看管起来, 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全,裴初腰上还缠着绷带,手腕处也露出一截雪白,身上穿着一身青衣大袖,内里是一件白色刻丝的袍子。
很简单的装扮,然而他长发披散垂肩,微长的刘海柔和了脸庞的孤俊, 脑后的发丝戴着一个嵌翡翠的扇形发饰固定,额心被人用浅绿与胭红的颜料, 点缀出一抹花钿,沉静如水,偏偏又好像是雾林里的妖魅成了精。
屋子里的熙哥儿左右看了看,对两人的装扮还算满意,也隐隐能察觉到十一身上带出来的杀气,他毫不在意的卷了卷绣帕,笑眯眯的眼角带着点符合年龄的细纹,让人看着觉得亲切,眼神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只是如今你们既然已经进了伊人笑,便生是伊人笑的人,死是伊人笑的鬼,你们过去已经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
“听明白了吗?青霄,夜鸢?”
熙哥儿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打手,这段时间在裴初和十一的饮食里也掺了些软筋散限制着他们的行动,因而在两人面前,熙哥儿才如此有恃无恐,并且看样子这伊人笑的背后更有着令熙哥儿具备足够底气的强大靠山。
“啊,明白。”裴初散漫着眼神应话,看上去心不在焉,但却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配合的样子,从这些天的表现来看,熙哥儿将他们当做了落难的江湖人。
十一躲在后面白了一眼,倒也没反抗的点了点头,两人的识时务让熙哥儿和善了神色,他扯着帕子笑了一声,道:“倒是比另外四个聪明了一些。”
这说的自然是之前被云爹一同卖进伊人笑的四个小郎君,虽然不知是被从哪里带过来的,但一开始几人都做出了一番顽抗,到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熙哥儿好好的收拾调教了一番。
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熙哥儿对着两人的配合甚至表现出些许遗憾。
“令人不舒服的家伙。”
熙哥儿走后十一冷冷的发表评价,屋子里燃着木炭,有些滞闷的空气中裴初微微打开了窗户,他不予置评,垂眸看向楼下的景象。
六角的灯笼在冷风中轻轻摇晃,楼下白墙黑瓦,小桥流水,廊桥枯柳被新雪覆盖,偶尔三两只小船漾开河面来往青楼接客。歌舞升平,一派江南盛景。
“说起来江南从前好像是南王的封地。”裴初喃喃自语,侧眸轻瞥望见十一脸上并无反应,不如说小刺客现在兀自有些烦躁。
原本的刺杀任务失败,不仅让目标活了下来,还一同受制于人,从小经历残酷训练的十一,已经很久没落到过这样难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