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在一片暑气蒸腾的盛京里,大理寺卿与金吾卫将军狭道相逢。小道背荫, 旁地里栽着一棵梧桐树, 形似巴掌的叶子随风摇曳, 秦麟刚到这里便看见树上窜出去一个黑影。
很明显方才裴初是在这里与人会面, 但这会儿被秦麟发现时他却并没有这个自觉。这地方隔青衣巷有段距离,是一般百姓的街坊, 平日里金吾卫到申时才会巡逻过这里,今天却意外的早了一刻。
秦麟站在巷子口仍是一身靛蓝,银冠束发,抹额端庄, 身披锐甲,姿容挺拔如苍松, 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双眸,雄马英姿,意气风发。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裴初, 却是神色不动,一时间难以猜透他接下来会是什么作为。
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立场,绝对算不上和谐或友善。
不管是在江南时的回绝,还是江南之后,林无争与谢家及秦家日渐产生的间隙与冲突,短短半年多的时光,已经从同袍战友变得形同陌路。
裴初的姿势还保持着背靠墙角的动作, 周围都是墙垣屋檐,下午的斜阳照不进来, 偶尔有几许光线漏进来,也是透过树影的缝隙,在裴初衣角下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要不是这会儿气氛实在有些僵硬和尴尬,这实在是一个偷闲躲懒的好地方。虽说裴初确实是办案途中偷跑过来的,但这会儿他从墙角起身,手腕搭着腰间的刀柄,面上神情同样没有丝毫变化,处之泰然的与秦麟点了点头,便移步要走。
“林无争。”
他到底是被叫住了,身后人的声音沉静暗哑,却格外清晰透彻,好像是被磨在唇齿间千百遍,才能在此一刻将这个名字喊得如此沉稳淡然,不露半点心绪。
他勒紧马疆,其余的手下暂时被他遣走,沉默半响,在这条只剩下两人寂静小巷里,才又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裴初低头笑了,他偏转过身,大理寺官服的袍角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个弧度,并不显得锋利,然而层层叠叠的黑与这小巷的阴影一起融为一体,爬满了他的身。
从梧桐树边离开以后,已经一点光斑也没在他身上留下了,可他依旧是恣睢挺拔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比之以往却是更加杀伐果断,剑戟森森。
此前颜皓离京,本来因林家的缘故在京城里做了十多年的教书先生,最后的结果却是与自己的弟子分道扬镳,他跌跌撞撞从林家走出来的时候,不知是在自责还是在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