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腔怒火都熄灭了。
他怔怔地看着薛沉,确定他这句话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不可置信,又委屈极了。
“涟儿,还不快道歉。”薛沉对玉七说。
“是我失礼了,还望七公子海涵。”玉七很不情愿,冷冷地说,“还有上次的事,是我太粗鲁,不小心伤到了你,我愿意赔礼道歉。”
系统在小黑屋里关了一会儿就被放出来了。
它看了会儿马甲们的表演,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啊?】
薛沉:【我亲自给他示范,什么样的才是好弟弟。】
系统:【……】
宫九从迷茫中回过神:“大哥,这个人是假的,你好好看看,我才是涟儿!”
玉七喂了薛沉一勺银耳甜羹,用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虽然面容冷酷,动作却十分细致温柔,无需多言,就能看得出来兄弟两个的感情极好。
薛沉笑了笑:“你的易容极其高明,的确和涟儿一模一样,若非涟儿先一步到来,我怕是真的要把你们两个认错了。”
宫九:“哥!”
玉七:“认错也没关系,他扮作大哥的时候,我同样没有分清,是我照顾不周,让人闯入了你这里。”
薛沉:“小七的轻功很好,他如果想进去一个地方,很少有人能拦得住,不怪你。”
玉七:“我让大哥为难了。”
薛沉摸了摸他的头。
宫九无法忍耐:“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武功的,我这就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薛涟!”
说完他向玉七攻了过去。
玉七稳稳地放下碗盏,向后躲避,始终和宫九保持着距离,不敢正面迎战。
虽落于下风,玉七表面却是云淡风轻。
他本来就没有人类的感情,哪怕现在没有轻功,一掌就会被宫九打死,也不会感觉到恐惧。
宫九步步紧逼,威胁道:“出手。”
玉七:“你是大哥的朋友,我若是再对你不敬,大哥会很为难。”
宫九:“他是我哥哥!”
玉七:“假的永远不会变成真的,就算你的易容再高明,也抵不过我与兄长间血浓于水。”
宫九眼中的狠毒越来越浓,杀意也越来越重。
兄长是他的弱点。
有人冒充他,抢夺兄长,宫九怎么能忍得了?
他连引以为豪的理智都快消散了,满心都是杀死眼前这个冒牌货。
就在这时,玉七突然戏谑一笑:“涟儿,你又怎知,我是小七,不是你的大哥呢?”
宫九下意识地不想对兄长出手,他动作一顿,就看到这个白衣男子转身躲到了兄长的身后,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地说:“笨蛋,你又上当了。”
薛沉拍了拍他的手。
宫九:“大哥,你是故意的?”
薛沉:“我答应过小七,会让你向他道歉,只是你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想法,甚至依然冥顽不灵,想要对他下杀手。是你先打伤的小七,我也只是稍作惩处罢了。”
宫九:“你怎么可以骗我?”
薛沉:“为何不可?”
宫九欺瞒了兄长很久,比起他做的事,薛沉这次的确算不得什么。
但是宫九仍旧觉得难过,他痛苦地看着兄长,感觉兄长和自己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欺骗和隐瞒,和背叛有什么两样?
可是宫九却没有立场去谴责他。
他现在再怎么伤心难过,都及不上大哥在知道真相时的痛苦和失望。
难怪那时大哥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难怪他们之间从此生出嫌隙。
原来在他最初蒙骗大哥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兄弟。
宫九眼眶发红,喉咙酸酸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盯着薛沉,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玉七跪在薛沉身后的床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软趴趴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薛沉哥哥,你弟弟好可怕,他是不是还想打我?”
薛沉温声说:“涟儿,你说呢?”
宫九咬牙切齿:“不会。”
玉七:“可是他看起来好不情愿。”
薛沉警告地看了眼宫九。
宫九:“七公子,刚才是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无故对你动手。”
玉七贴在薛沉的颈肩:“薛沉哥哥,你弟弟怎么这么阴沉?”
薛沉:“别理他,他脑子不清醒。”
宫九微微睁大眼睛:“大哥……”
大哥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他的确经常发呆,不会算术,也不认路,年幼时,许多人都说他是个白痴。
每当那个时候大哥都会出面维护他,训斥那些说他坏话的人,还一直开导他,告诉他,那些人说的都是错的,他其实是个天才,天才总是和常人不太一样,所以有些时候,也会无法被人理解。
可是现在,大哥却在外人面前这样说他!
玉七得意地朝着宫九挑眉:“我看也是,薛沉哥哥这么好,他竟然舍得把你关起来,肯定是个坏人。”
薛沉神色黯然:“他是否禁锢我,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都是卧床养病罢了。”
玉七:“他没有苛待你吧?”
薛沉笑了笑:“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弟弟,怎么会苛待我?”
玉七:“兄弟之情,是怎样的感情?”
薛沉:“我不清楚其他兄弟之间如何,只知道我跟涟儿可以轻易猜到对方的心思,就仿佛另外一个自己。”
宫九神色动容。
他就知道,大哥没有贬低他的意思。
他和大哥是一体的,哪怕现在,自己做了诸多过分的事,他们两个仍旧是最要好的兄弟。
系统:【这就是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吗?】
薛沉:【你看,我弟很喜欢吧?】
系统:【说实话,没怎么看出来。】
薛沉:【他已经在顺着我的话思考,我们俩虽然立场不同,但还是非常要好的。而且我弟已经懂得了在小七面前容忍退让,以后再见到小绵,应该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没有礼貌了。】
系统:【……】
玉七天真地说:“我也好想和薛沉哥哥做兄弟,等薛涟死了,我就易容成他,替代他成为哥哥的弟弟,好不好?”
玉七的话太过离经叛道,不像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
宫九惊骇于他会用这样的神情语气,讲出这么可怖的话,连愤怒都生不出来了。
他想到了谢珩说的。
小七没有感情,他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就算狠狠得罪过他,也不会被他记恨,哪怕和他关系再好,都跟路边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无情。
他虽披着人类的外壳,内里却连野兽都不如,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俯视着众生,不会为人间的事动容。
薛沉似乎不觉得玉七的话有什么不对,他失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宫九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兄长前几日说自己累了的时候一样。
大哥在想什么?
倘若大哥离世,也希望小七能扮作他,代替哥哥继续陪在自己的身边?
玉七从床上下来,端起小碗,继续喂薛沉吃甜羹。
宫九来之前,薛沉就偷偷摸摸吃过很多东西了,这碗甜羹喝了小半碗他就很撑了,别过了脸去。
玉七把碗递给宫九:“你去把碗洗了。”
宫九很憋屈,但还是拿着碗离开。
他走之后,薛沉和玉七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谁都没有动作,实际上暗地里在和系统聊天。
系统:【你打算被他关多久?】
薛沉:【用不了几天,我就能出去了。】
系统:【去哪儿啊?他还会让你假死吗?】
薛沉:【以我表现出的虚弱,我弟肯定不敢让我假死。但是小七出现了,他可能考虑让小七扮演我,替我假死。不过我猜,他最后还是会放弃这个计划。】
系统:【为什么啊?】
薛沉:【迷信呗。】
之前张榜求医的时候,宫九就在榜文上写,他已经病入膏肓。薛沉原本没什么病,后来因为开马甲,还有故意装病,看起来就是突然间病重了。
现在这次也一样,薛沉看似服用过那些蒙汗药后一直身体虚软,头脑昏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宫九肯定害怕,他搞出其他事情,就会像诅咒一样,让薛沉的病情恶化,甚至假死变成真死,彻底离开他。
本体坐在床边,懒懒地靠在玉七身上:【还有青檀在背后装神弄鬼,我弟肯定会忌讳这个的。】
系统:【有道理。那接下来呢?】
薛沉:【小柳上战场,我再去赵佶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其他人待命,监视我弟,随时准备把他手下的势力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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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严寒,柳仪煊向来体弱,许轻容收拾了不少衣物,又在行李中放了食物和水,还有许多银钱。
柳仪煊去金国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的外甥自幼在机速房中受到的训练,都是如何隐藏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眼线,他一直都做得很好,哪怕去金国大都,许轻容心里也是有底的。
这次却是直接奔赴前线,刀剑无眼,仪煊的身体又差,吃得太少都有可能昏迷晕倒,怎么能吃得来战场上的苦?
许轻容不同意柳仪煊去前面,可是外甥太过聪慧,童贯有意提携,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只能多备些东西,好让柳仪煊少吃点苦头。
眼看就要到了出征的日子,许轻容把行李交给了柳仪煊身边的侍卫,不放心地又叮嘱了柳仪煊几句,骑马送他来到了童贯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