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栗鼠日记(完)
路易斯把我当做是说客用, 我实在觉得自己难挑这大梁。
要知道,难道不是因为路易斯这人很好说话,所以我才说什么, 他都容易听得进吗?可是, 目前为止, 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教授比较好, 我们要对他硬来自己就会心软。可是,对他心软, 我们就更难受了。
这是一种心情,感觉大概就是类似于孩子对父母的态度, 有时候明知道他们说的话就是过时又稳固,我们只是默默忍受, 连对他们的指正都无能为力,还能改变他们的性格和想法吗
路易斯百分百的兄控。他肯定没办法对教授说不。
而我好歹有时候还能摘下滤镜,跟教授说几句。
总之, 我只能硬上了。
事后想想, 莫里亚蒂家那么多人, 为什么要让我去
难道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
因为我是外人,碍于礼节, 教授不敢对我太强硬, 还是愿意敷衍一下我。
不管怎么样, 面对现在教授的危机, 我肯定是需要和教授聊一下的。在决定是我劝服教授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肚子里面打腹稿。
因为教授可不是路易斯。
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有时候前后说的话还不一致, 甚至经常不负责任地说大话。而路易斯却都是我说什么他听什么, 随时处在更新状态。
可是, 教授他的思维缜密,本身也是操纵别人心里的高手。要是教授说他已经活不下了,解脱才是他唯一的方法,我一定要清醒地对教授说不,他要是不听我的想法,我就要偏执,顽固,还要强人所难。
我不断地给自己打心理预防针,绝对不能对教授心软,反复地在想着《小行星力学》第二卷还没有出生,它就胎死腹中,它何其无辜,何其可怜,这个世界都还来不及看到它的美好。它的一生就这样被掩埋。全世界的人民要是知道它曾经有机会出生,一定会落泪,一定会心痛,一定会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知道它的存在。
就这样我还在努力洗脑我自己,增强我自己的气势的时候,教授联系路易斯的电话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
我差点就想当场逃跑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不知道,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
我们约的地方是伦敦大学的图书馆。
学校的图书馆在放假期间也会对外开放,只是开放的时间会比较短,尤其是周末。周六开放的时间会比较长,上午10点到下午5点;周日的时候会短一些,下午1点才开门,下午5点关门。而学校图书馆的开放程度非常高,基本不查任何进出人员的背景,甚至非本校的学生也可以随意进出。
我们盗用了某个学生的信息订了一间自习室。
在去自习室的时候,我们也做了基本的乔装打扮,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为什么是选学校的自习室?
因为我觉得谈判的环境是自然而然就会约束双方的情绪,影响双方的状态的。我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从来都不知道教授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也许就是负罪感,对违背本心生活的痛苦。
我对教授认识的人并不清楚,只能跟他讲的是他在这里是神圣的教授先生,他带领着新生血液走向了数学殿堂,他是启蒙师,引导者,对于万万千学生来说如同启明星一样的存在。他的教学方法,他的知识财富,他的求学态度都是我们的楷模。我们学校有很多人都因为教授爱上了数学,这是教授不能够视而不见的。
他要对他们负责。
如果教授真的是道德感很高的人,那是不是就不能够抛弃这些正等着知识喂养,嗷嗷待哺的莘莘学子?还有他的书还没有写完,《小行星力学》说好要写第二卷的,他对得起他的读者吗?
大家都不希望他离世。
然后,我还要跟教授说,难道这一辈子真的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或者事情吗?就算没有,是不是可以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因为真的等得到的?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果需要的话,我要想尽天下最悲伤的事,然后落泪。
再不行的话,我就闹,就蛮不讲理。
最后,教授还是不听,我就说他要死了,我就跟着一块。
教授那么善良,肯定会软下来的。
这些想法总是那么的丰满充实,可是当教授推开自习室的门,我跟着站起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他微微收缩的瞳孔,我只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声响,所有的念头都跟着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心虚,害怕,不知所措。
我想过要用人身来解释,来谈判会比较有说服力。可是我发现,我忘记得解释我为什么没死。
我下意识低下头,回避教授灼烈的目光,尤其是现在还是在自习室里面,就有一种被老师叫进办公室的感觉。
我自己都忍不住抖了抖,已经开始忘词了。
可以简单地科普,在华夏里面有一种种族天生可以无差别压制各阶层的人。那种种族叫做老师。我们骨子里面刻着一种叫做尊师重道的本能。当然,这个基本前提是在一般情况下,而我是处在一般情况下的人。
教授并没有说话,我觉得沉默已经变成一把把凌迟我幼小心灵的刀。就在我觉得自己快忍受不了,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教授先打断我的话,“兰尼?”
我连忙抬头,看着教授的眼睛应了下来,“是我。”我连忙摘下我遮容的帽子和眼镜,理了理头发,重复道:“是我。需要我怎么证明吗?”
我可以做数学题。
我可以下围棋和国际象棋。
我还可以回顾小行星力学每一页的内容。
之前证明身份的时候,我压根没有花多少力气就得到路易斯和麦考夫的信任,所以突然真的要我开始证明自己,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的脸凑过来。”教授没有迟疑地说道。
他一定是要检查我的脸是不是易容,还是整容。只要用手碰一下就知道了。
我下意识目测了自己和教授的距离,然后一大步,加一小步走到了教授的面前。教授一动不动,视线落在我脸上,很自然而然地说道:“你难道不怕我准备欺负你吗?”
啊?
我内心动摇,可是看向教授的时候,我还是很坚定地说道:“如果这能让教授满意,教授就尽管来吧。”
教训完之后,就轮到我的场合。
我要给教授洗脑。
教授没有答应我的话,只是目光沉了沉,就像是用视线代替手检查我脸上和身上的情况,“兰尼,你很紧张吗?”
当然紧张。
可是紧张着紧张着,人习惯了,就不紧张了。
我强装着镇定,并且转移教授的注意力,“教授,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见教授没有开口阻止,我连忙趁机像是抖豆子地开始说。
说我知道教授的计划。
说我也告诉了路易斯的计划。
说我们才商量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教授的行动。
说我们还要想尽办法想要留下教授。
说教授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如果其他人知道教授这样赴死,绝对会让很多人伤心的。
说如果有人知道教授真正的想法,有多少人会前仆后继地赶着去救他。如果他真的有考虑别人的感受和心情,那就请再多想想别人的难受和心疼。
我还说,我们一定会其他的方法解决。教授的方法可能是最快的,可又却不是最好的。
因为打过腹稿,在真正开口之后,我就变得像是毫无感情地背诵而已。我只要开口,下一句就冒出来。
在说话的过程中,我无端想起我来神夏遇到的第一案子。在那个案子结束的时候,我和夏洛克从苏格兰场走回221B公寓,街上街灯一盏连着一盏,灯光一片接着一片,我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像是这不过是寻常日常。那时候,我内心还是有点惋惜的。
我那时候就觉得起码要有个电影一样的留白,我和夏洛克说一些升华自己的名言金句,然后为我的人生定一个锚点,让我可以在这个世界找个角色扮演下去。
我其实就是会做些不切实际的梦的笨蛋吧,尤其是想着我自己要与众不同,那就是在犯大错误了。
人生就是人生啊。
我现在不是玩游戏,而是过生活。
我想要的人生其实就是什么都可以挽回的人生。
我想要的人生里面,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可以回归我们的日常。我不想经历大风大浪。我一点都不想经历失去。
我知道我现在和教授聊,我并没有有效地制造出紧张感,也没有魄力。
教授随时可以听不下去,回身离开。
我可能说一百次,一千次同样的话,教授也许也毫无触动。
我也无力去为所谓的观众呈现惊心动魄的一幕,非得在教授死生一线,才拼尽全力抓住教授,再与教授掏心掏肺,声泪俱下。我不想去表演,我不是演员,我也无意去争取别人的感动。
所以,教授如果最后都无动于衷的话,我就一定会把他绑起来,把他关起来。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来救教授,告诉你这个世界值得等待。没有什么我已经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了。”
“我也知道,那人不是我。”
“在遇到那人之前,就算是折磨,也请你为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