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警察第三年,曹阳的体格看上去比以往更为壮硕了。
曹阳一直是曹氏四姐弟里个子最魁梧的一个,从小的时候,这身体格和力气就让他习惯以暴力来解决问题。二十年之后,他成为了一个合法使用暴力的警察,也算是求仁得仁。
外人总会觉得他有些凶神恶煞,特别是一脸横肉,曹阳瞪着人看的时候很可怕。然而曹敬从来不怕他,因为曹阳自从懂事后就没打过他,反而经常替他撑腰。曹阳的逻辑很简单,他的世界也很简单,曹敬是他的弟弟,那他就要罩着他。
有的时候,曹阳会和曹敬一起出去喝酒,通常是心情不痛快的时候。
“今天遇到什么事儿了?”
“坐下说。”
半夜里,曹敬懒得开灯,就把一盏台灯打开。两人在书桌上摆上酒杯,大瓶的烧酒,曹阳拎了一个饭盒进来,打开后里面全是炒过的花生米。两双筷子一搁,就这么盘腿坐在椅子上。
两个男人在台灯下互相瞪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同时笑了。
“妈的,感觉跟小时候去厨房偷酒喝一样。”曹阳笑道,“不过这样也挺好。这个台灯可以,很有氛围。”
“其实我喜欢全黑着。”曹敬端起小酒杯,两人碰了一个。
“啊……”曹阳一饮而尽,然后吃了几颗花生,眼睛瞅着窗外面黑沉沉的天。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今天河里捞出来一个死人。”
“嗯。”
“自杀的。跟着身份证查到了身份。然后去他家走了一趟。”曹阳慢慢地吐出字句,“太恶心了。”
“怎么个恶心法?”
曹阳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人死了。是他女儿。被锁在家里,活活饿死的。已经臭了。”
曹阳伸出手去,把台灯拧熄。于是曹敬看着灯泡最后的一点余烬,它在视网膜上留下小小的暗淡光斑。在黑暗中,只有外面偶尔响起的车声。
“我有的时候觉得,我不该当警察的。我以为我心肠已经够硬的了。他们隔壁邻居说,这男的喜欢出去赌博,一连好多天不回家,就把这小孩一个人锁在家里,自己烧饭吃。结果家里可能没米了,一连二十几天没回来,小孩儿就死在家里了。我……”
黑暗中的曹阳似乎端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曹敬听见花生米滚动的声音。
“干了这么几年,死人也见得不少了。小孩儿死了我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一家两口人就这么没了。那个小孩儿死前还在写日记,我翻了翻,唉……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真的有点难受。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曹敬无言以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试着想像那个场景,曹阳所经历的那个场景。他站在腐臭的房间里,戴着手套拿起地上的小草稿本,随意翻开,看见的是死去的孩子数着自己死前的日子,写下逐渐等待死去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