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读过的故事里,寄宿在人影子里的怪物总是想取代本人,获得真正的生命。
以前听逸闻故事说,如果见到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意味着寿命将尽。
人好像总是会害怕自己不再独一无二,换个角度想,如果世界上有很多个你,那你这个个体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你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你,作为概念的“自己”被平均分配到了多个个体身上,这是一种超乎常人认知的体验,甚至等价于消亡。
但人好像又会追求复制自己,生物延续自我的本能,细胞会分裂,基因会复制,他们会在某个时间点繁衍下一代。我们的子孙,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就是我们的复本,虽然或多或少地有了一些改变。从生命诞生至今,没有任何一种生命能够永远生存,但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留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对这个世界的礼物,它们会是我们曾经存在的证明。
跟路兰亭不一样,路兰亭认为生命的意义最终总是虚无,一切都将消亡,所以真正有意义的是我们此刻经历的喜怒哀乐,我们对于生命的体验。他认为忍耐、美德、牺牲……都是我们作为一种思维能力相当低级的短寿动物幻想出来的东西,是我们从生存策略中遗传下来的虚假共识。但我并不这样认为。
物理学说时空很有可能是离散的,它们不是连续的,于此,时间失去了意义。从更高的层面看,一切生命不朽,蜉蝣、鲸鱼……一切世上的尘埃都因为“存在”而“永恒”。世界记得一切,我们做的每一个选择,我们留下的每一点印记,它们都因一度存在而永远不朽。如果有超乎时间之上的事物,不像活在时间长河里的我们,可以看见所有,它会看见我们的所有故事。
宇宙铭记着我们每个人。
“下地没有问题吧。”医生问,“走路可以吗?”
最开始的时候,上半身还保有一些行动能力,做动作很吃力,好像自己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只能勉力抬起手掌。整个下半身都消失了。没有痛、痒、麻木,只是单纯地什么都感觉不到。低头看的时候可以看见僵直苍白的双腿,用手摸上去没有感觉,像在摸别人的腿。
很奇怪地,右半侧身体恢复得比左边要快,大概快了十天左右。当右脚大概能感觉到敲击的时候,左边还是什么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医生,他们说这是正常现象,并且开始说一些优势半球之类的话。那时候心里很害怕,总是情不自禁地担心手术出了差错,怕自己再也没办法站起来。而那时候经常做噩梦,梦里自己身体的感觉渐渐消散,一块一块地,从下往上,什么都感觉不到。
手术后第七天夜里,我听见了声音。那是一个梦,又一个自己正在消散的梦,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第八天早上,他们告诉我,我获得了进化能力。
那个梦我至今铭记于心,就像是自己才刚刚醒来……那时候的我刚做完手术,被严格地照看着。那种检测生物电流的电极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全身上下,特别是我的头颅,头发被剃光了,上面罩着一个铁网般的东西。每天都会有三位在医疗和探测方面很了不起的进化者替我做身体检查。
我想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因为他们的表情很严峻,特别是当我说,自己经常做自己正在消散的梦的时候,他们总是会露出微妙的眼神。我当时不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我那时有一个愿望,就是能见到父亲一面。平时这个愿望我不会说,但既然我都做了这么严肃的手术,那我应该有权见到父亲。但我把这个要求给负责人说过之后,他们纷纷表示这很难……没有人知道父亲在哪里。他的所在之处只有远在他们之上的大人物才知道,哪怕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愿望完全符合情理。最后他承诺会把这个要求告诉母亲,或是别的有能力与父亲联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