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凋零

余烬之铳 Andlao 26076 字 1个月前

【连接中断。】

【重新连接……】

【连接失败。】

破碎的雷霆与鲜血在眼前挥洒,洛伦佐如同雕塑般竖立在大地之上,他与静滞圣殿的在这短短的几秒里成功后再次失联。

一瞬间有很多想法从洛伦佐的脑海里涌动,可最后他还是令自己冷静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剑刃与枪,面目狰狞。

那是一具敏捷的甲胄,就像暴雨前低空飞行的雨燕,兰斯洛特所使用的一代原罪甲胄,完全由妖魔覆盖,这能令他更加强大,但也要应对更为剧烈的侵蚀,可这名骑士长,表现得很完美,甚至说从战斗到现在心率都处于稳定之中。

迅捷的钩索如同皮鞭般鞭打着巨型妖魔,他如电光般划过,随后锋利的剑刃在沿途的血肉上撕扯下大口的伤口。

对于原罪甲胄,他使用的简直得心应手,甚至说这武器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在不断晃动的身体上保持着平衡,他一边狂奔一边拖拽着剑刃,在其上留下伤口。

巨型的妖魔发出沉重的呜咽,随后身影诡异的加速,以这种体量的怪物,它的动作迅捷起来简直如同山崩,可就在攻击即将命中兰斯洛特时,炽白的焰火掠过,漆黑的骑士一跃而起,锋利的剑如同登山镐一般死死的嵌在其中。

超出常人能做到的距离就这么被轻易抵达,熊熊的烈焰在漆黑的甲胄之上燃烧,附有圣银的剑刃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它哀鸣着。

“摧毁心脏与大脑,只有这样它才能停下!”

频道里传来洛伦佐的声音,兰斯洛特乘着线缆环绕着妖魔而动,他没有回复洛伦佐,就像个不擅言谈的人,可在这环绕里他却不断的开火,手中的火铳爆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光,将那狰狞的身体点亮。

“伯劳!朝着我的标记开火!”

洛伦佐讨厌这种冷冰冰的人,你很难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听懂你说话。

“标记?什么标记!”

“你会知道的!”

迅捷的犹如狡狐,洛伦佐直接将手中的剑作为了登山杖,随后在这血肉之上疯狂行进,对于这种巨型妖魔唯一的难点就是你的剑刃根本无法刺入他的心脏之中,洛伦佐需要更为锋利的剑,锋利到足以洞穿数米厚的血肉。

不远处的光辉号上,炮口逐一调整方向,士兵们用力地推动着炮架,耳边尽是轰隆隆的厮杀声,有心理脆弱的士兵,甚至说干脆昏倒了。

持续不断的侵蚀对于这群士兵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数不清的空骑兵从天而降,帮助光辉号铸就防线。

现在的战斗主要集中在了这巨型的妖魔之上,只要解决掉了它,以航向黎明号的火力,它足以将整个大地犁一遍。

“开火!伯劳!”

频道里传来洛伦佐的吼声,随后炽白的焰火在漆黑的夜里无比明亮。

那是来自洛伦佐的标记,于是万炮齐鸣。

数不清的钢铁铸就了飞逝而至的洪流,洛伦佐直接绕到了妖魔的身后,他要用这巨大的身体作为挡箭牌,一直沉默的兰斯洛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荡着线缆也潜入了这阴影之中,随后锋利的剑刃狠狠刺入了妖魔的身体,稳定自己。

短暂的几秒过后,爆炸的冲击从近距离传来。

破碎的钢铁与纷飞的血肉,庞大的身影摇摇欲坠,但最后还是稳定住了身体,死死的站立在大地之上。

巨大躯体诡异的弯曲着,随后缓缓抬起,大量的鲜血从身体之上涌出,几乎在瞬间将两人洗礼成了红色。

洛伦佐没有给妖魔更多的时间,迅速地向上行进,短短的几秒时间里便冲到了妖魔之顶,那狰狞破损的头颅近在咫尺。

那是数米宽的创口,鲜红的血肉翻出皮表,带着火药升腾的热气与数不清碎裂的铁片。

扭曲的白骨如同护甲般存在其下,大部分碎裂了,但还是将重要的器官死死的保护在其下。

“我们被拖住了。”

洛伦佐凝视着那巨大的伤口,他后知后觉地说道。

这个妖魔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即使炮火也无法给予其致命伤,只要它还活着就会将两人死死的拖在这里,可放弃它,以光辉号的防线也很那杀死它。

可就在这思索之际,兰斯洛特从洛伦佐的身旁跃出,钩索将他与妖魔仅仅的联系起来。

这个沉默的骑士在这一刻挥剑而下,重重的刺入那骨骼之中。

“头颅。”

这个人简直省字如金。

洛伦佐瞬间便清楚了他的意思,在那百目的注视之下锋利的剑刃直接贯穿进了头颅之中。

可下一秒血肉诡异的蠕动了起来,随后硬化成无数的尖刺爆发。

那是炸裂的荆棘,漆黑的甲胄被瞬间凸起的尖刺撞击,在表面上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火花,随后将洛伦佐整个人推离了表面。

下方的兰斯洛特也是如此,猩红的血肉仿佛是活过来的游蛇,任由他斩击,也不停止,随后妖魔发出剧烈的哀嚎声,将洛伦佐与兰斯洛特一同甩下,大步向着灯塔狂奔了起来。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狰狞的妖魔拖着巨大的身影急速而来,数不清的弹药撞击在它的身上都无法阻止它半分。

这就是它的进攻方式,这个妖魔那庞大的身躯就是最完美的武器。

“该死!”

洛伦佐怒骂着狂奔了起来,可他根本追不上妖魔,它的步伐太大了,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巨大的脚印,可就在这时沉重的雷鸣从天穹之上传来。

航向黎明号上,机械转动,动力充能,释放炽热的蒸汽之后,坚固的弹头从数十长的轨道之上脱出,留下一道夜空里明亮的轨迹,随后命中了妖魔。

最耀眼的焰火在眼前释放,烈焰升腾熊熊燃烧。

不断逼近的步伐终于在这一刻停顿了稍许,就像有一把巨大的尖刀落下般,鲜红的创口出现在妖魔的身前,白骨与肌肉组织清晰可见,它悲痛的哀鸣着,也在这一刻被兰斯洛特追上。

锋利的钩索命中了它的肩头,绞盘急速转动,随后漆黑的钩索从夜空上落下,在伸展到极限的最后一寸命中了洛伦佐。

洛伦佐稍愣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被拖动了起来,兰斯洛特死死抓住了线缆,随后用力地将它甩起。

熊熊的白焰从漆黑的甲胄之上释放,洛伦佐犹如坠下的流星随后凶猛的砸下。

圣银的钉剑顺着二次炮击留下的创口狠狠刺下,贯穿了碎裂的白骨与血肉,直到整个剑刃乃至洛伦佐握剑的手都没入血肉之中时,他才缓缓停下,随后顺着那伤口之中无尽的白焰升腾炸裂。

又一声痛苦的哀鸣,妖魔释放了它最后的力量,数不清尖刺与血肉裂解,死死钉在其上的钩索也因其脱落,兰斯洛特荡到了一半便无力的坠下。

漆黑的甲胄再一次为洛伦佐抵御了攻击,可他也因那暴乱的血肉被高高抛起。

炽热的火在黑暗里燃烧,直至熄灭,可它没有真正的死去,那温热的余烬还在等待时机,为了所谓的夙愿再次复燃。

温彻斯特之上爆发出了最后的光轨,涌动的白焰如同吞吐的龙息,从古拉的铳中席卷而过,它命中了妖魔的头颅,随后炽白的焰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洛伦佐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钢铁的洪流从夜空划过,数百公斤的弹药被灌入那燃烧的身影之中,它摇摇欲坠,最后烧空的骨架之上,灰白的雪迎风凋零。

终幕 圣杯

温热的灰雪随风飘荡,疫医伸出手轻轻的接住了那转瞬即逝的灰烬,它落在手心之中,轻轻地摩擦便散化成尘埃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汹涌的白焰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可见,那漆黑的骨骼似乎在挣扎一般,在白焰之中微微晃动,隐约的哀嚎声从耳边传来。

“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疫医低下头看着那被海浪吞噬的小船,大海在震怒,如果不是这艘蒸汽船救了自己,那么自己此刻应该和那铁棺一起长眠于大海之下了。

暗蓝的海面之下还有着那妖魔的面庞,本质上它们依旧是生物,而这些异化不完全的妖魔则被海浪彻底束缚,一点点沉没,死在海底。

“这算不上结束,仅仅是一次新的开始。”

男人穿着暗黄的雨衣走了过来,船在波涛汹涌之中剧烈摇晃,可他却如履平地一般,保持着精妙的平衡,手中拉着绳索,将那沉重的铁棺在甲板拖行。

“你看起来很亏,那应该是你最后的妖魔了吧,制造那么一大批可不是个轻松活。”

疫医转过头对着男人说道,这些妖魔都是男人放出来的,如果不是妖魔的阻拦,蒸汽船根本无法行驶这么远的距离以躲避航向黎明号的搜寻,那就是悬浮于天穹的巨眼,在一览无余的海面上根本没有机会逃离。

“比起得到的,损失的那些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男人轻笑着,躯体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苦修士们用尽全力扛起的铁棺在他的手中却无比轻巧,直接拖到了他与疫医之间,随着狂风而至,那将它蒙上的破布随风而去,斑驳古老的躯壳就这么直接展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呼……这感觉真的很不好。”

疫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与压力,他将视线移到了另一边,尽可能避免自己与其直视。

“你看起来还是不太能适应它,其实它很乖的,只要有一点点蜜糖就会听话。”

男人温柔地抚摸着那凹凸的表面,金属的冷彻灌入他的身体,眼前开始出现迷幻的一切。

回忆还有幻觉以及那诡异的呢喃,这一切席卷着他的大脑,可他似乎没有被影响一般,冷静的抬起了手,抽出利刃在腕口切割出致命的伤口,鲜血如注。

鲜血沿着铁棺的缝隙而动,就像一幅画卷,填满了每一处的纹理,最后在古老的金属表面上构筑出诡异的模样。

疫医视线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切,那侵蚀着他理智的怪异感消失了,可更为怪异的事情出现了,令人牙酸的敲打声响起,似乎是蛇群相互缠绕摩擦着细密的鳞片,那些鲜血就像被铁棺吮吸殆尽了一般,没有一滴流落出去。

它就仿佛是个生物,刚刚的进食终于让它安宁了些许。

“所以这就是收容它的方式?鲜血。”

疫医觉得有些奇妙,似乎没想到如此诡异的东西居然只依靠鲜血为食。

男人摇了摇头,捂住了手腕的伤口,有些着迷地看着它。

“准确说是以秘血为食,当然这种东西只能满足它一刻,它会变得越来越贪婪,直到需要残忍的献祭。”

“不过能令它现在安静会就可以了,毕竟那个猎魔人在那里,我不希望节外生枝了。”

疫医微微点头,随着吸食鲜血,这铁棺的侵蚀特性似乎短暂的消失了,它就像普通的棺材一样,静静的停滞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过了很久,疫医问道。

男人笑了起来。

“知道太多可不好。”

“可它也是我报酬的一部分不是吗?我是个医生,一位学者,我对于知识可是有着无限的热情。”

“哪怕为其身死吗?”

疫医沉默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

“当然。”

鸟嘴的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声音,疫医缓缓说道。

“真好……”

男人盯着那面具之下的黑暗,他有些开心地说道。

“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有理想的人。大家都是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哪怕死亡都无所畏惧,这种感觉很棒。”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

疫医再一次问道。

“我一生都在追求生命的本质,就连妖魔我也解剖了不少……其实本质上妖魔也是生物的一种,只是它超脱了常人对生物这个概念的理解。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试着弄清楚妖魔的本质,可一无所获,是你说这个东西会帮助我突破研究的,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风衣之中肉体诡异地蠕动着,在布料的表面带起一个又一个的凸起,有那么一瞬间疫医仿佛失去了人型,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某种怪物,将自己藏在厚重的衣服之中,勉强维持着人型。

男人点头,他回答道。

“我从不食言,不过在这之前你想听听它的故事吗?现在这个世界上知晓它存在的人可没几个了。”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这是一次诱惑,一次来自魔鬼的邀请,疫医很清楚这些疯子的一些规则,比如你知道了某个事,你便与那诡异的黑暗产生了联系。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这尘封的故事重现浮出水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几百年前的东征之后,我们摧毁了大部分异端,表面上由圣堂骑士团掀起战争,暗地里猎魔教团进行斩首行动,王国与军队都不是我们的对手,那是教会在辉煌的时刻,整个西方世界都在我们的脚下颤抖。”

追忆着那荣光的时刻,男人的眼里散发着微光。

“在那之后所谓的妖魔一度在世界上灭绝,在随后的几百年里猎杀依旧继续,直到几年前,我们杀死了最后一头妖魔。”

“最后一头妖魔?”

疫医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种东西真的能赶尽杀绝?”

“当然可以,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涟漪,那些涟漪就是妖魔,可只要震源不被摧毁,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妖魔诞生。”

“我们抓住了那个‘震源’,那个具有妖魔这个‘概念’的……东西。”

男人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发现即使这么久了,他也很难用人类现有的词汇去形容那个诡异的存在。

“教会给予其的称呼为圣杯,不过我就算了,还是称它为妖魔比较舒服。”

他有些随意地说着,蒸汽船释放着大量的白雾,乘风破浪向着海平面的尽头前进。

“那是划时代的一幕,我很庆幸我亲身经历过。

对它的处刑在七丘之所内的圣纳洛大教堂举行,每一任教皇的加冕就在那里,他们的遗体也被葬在那里。

传教士们先是用被祝福过的圣水为那妖魔沐浴,锋利的铁钉贯穿它的四肢,圣乐团高声歌唱,管风琴宏伟庞大。

这次行刑几乎用尽了教会储藏的圣银,那个东西本质上是一种对妖魔剧毒的金属,但因产量过少也仅仅用作镀层。

可这一次我们用圣银为它泡了个澡,它的身体被熔铸进沸腾的圣银之中,翡冷翠技艺最为高超的铁匠围绕着那尚未凝固的银锭捶打,在它的哀嚎声中将其打造成了铁棺的模样,随后在教皇的祈祷声中将一句又一句的圣言铭刻在其上。”

轻轻地拂过那些好似文字的雕痕,不知道这么多年里这具铁棺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那些圣言已经模糊不清。

“这就是神圣之棺的本质,它是妖魔这个‘概念’的坟墓。”

那是惊愕的秘密,一瞬间世界里都失去了声音,疫医只能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在诡异的寂静之中死死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血肉都随之冰冷、凝固,寒霜从体内开始蔓延,一直涌向心脏与大脑。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扭曲的染血的断肢崩裂,疫医捂住自己已经断掉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这是入场费,知道某位尊贵的存在总要献上礼品不是吗?”

男人缓缓的收起钉剑,锃亮的剑身上染着鲜血。

疫医的手臂落在了铁棺之上,随后就好像时间在加速一般,血液在干涸留下一道灰黑的印记,血肉与骨骼在萎缩,与那残余的布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彻底消散成了一小堆尘埃。

“可我希望你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疫医忍着剧痛说道,可就在他说话之间断裂的伤口开始诡异的蠕动,先是一根洁白的骨骼从其中伸出,随后细密的肌肉连接着它,一重重的覆盖,新生的手臂在转瞬间出现。

“也就是说,现在铁棺里正放这那个最后的妖魔?”

这可真是可怕的事实,一想到自己与这么危险的东西呆了这么久,疫医便感到一阵恶寒。

“差不多,不过不用担心,现在里面有的仅仅是它的遗骸而已。”

“遗骸?”

“你可以理解为尸体,不过它还没有死透,这种东西通常都很难死,毕竟一定程度上它代表的是妖魔这个‘概念’。

我们不清楚具有‘概念’这样的东西还有多少个,不过它们应该都极难杀死,就像光一样,想要摧毁‘光’这个概念不仅要摧毁世界上所有可以发光的东西,甚至说还有文学歌曲,一切能令人联想到光的东西。”

男人对着疫医说道。

“为了弄清这些知识,我们可为此搭上了一个教皇……或许不止一个。”

深呼吸,疫医想跟这个见鬼的东西保持一定距离,可他身后就是大海,根本无处可躲。

“放心,现在它还属于可控,毕竟只是一具尸体,只能依靠着本能行事,最棘手的部分已经逃了出去,它现在温顺的很。”

“逃了出去,你是指这个见鬼的东西已经脱离了教会的控制?”

疫医话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连遗骸都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东西脱离教会控制也是必然了。

“是啊,人类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我们根本没有驾驭这奇迹之力的资格。”

轻拂的手摸到了金属表面之上的一处缝隙,那缝隙是如此之小,几乎与复杂的纹路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男人亲眼见过它是如何离开的,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位置。

“自从圣临之夜后我便失去了那个东西的踪迹,而教会也因圣临之夜元气大伤,这么多年了就连回收秘血都还没有完成,不过也感谢它,不然我早就被教会抓住处死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鬼东西逃到了哪里……说不定它现在就在你我的意识之中。”

男人嘿嘿笑着,可这真的令疫医开心不起来。

“给,这便是你的报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