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危机其实一直在沐东村内部。
板桥的暴动,包括何春潮在内的许多年青一代都被杀死,何春华也受了重伤,这让何家的实力遭受了重大的损失,许多村民因为家中的孩子被杀而与何家分道扬镳,转投其他大家族。
另一个大家族李家本来试图在这个时候压过何家,但却在毒杀暴龙的过程中遭遇了重大的损失,不但损失了不少人手,嫡孙李坚也不明不白地死在板桥,曾经充当过村长的李九德因此而大受打击,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躲在背后的赵家和高家却站了出来,试图成为搅局者。
何春城不得不在这个时候选择退让,不但以瓦庄的存粮和与国土学校交换俘虏的粮食拉拢人心,甚至把本来由何家独占的从联盟一方得到了开发丛林的经验交了出来,把沐东村以西那两块土地的开发权也拱手让出,以此来重新获取村民们的支持。
何春城再一次当选为村长,并且再一次拿出粮食,鼓励所有人联合起来走向丛林,解决危机,表面上沐东村的上层架构再一次趋于稳定,在板桥暴动后获得了相当权利的村老会,舔舐伤口后重新变得强大起来的何家和依然试图挑战何家地位的赵家、高家、李家,三方形成了相对的均势。
但事实上,很多事情一旦已经挑明,就很难再真正恢复到一团和气的状态,而何家的权威在遭到了一次挑战之后,也很难再恢复到之前那种一言九鼎的状态。
尤其是在开发丛林之后,粮食的获取虽然依然困难,但只要有人有工具,就能获得足够果腹的食物。在这种情况下,之前限制那些村民们,让他们没有办法拉起自己队伍的最大制约因素已经不复存在,这让几乎每一个人丁稍稍兴旺一些的家族都试图拉着自己的亲亲戚戚成为说得上话的一股势力,并且开始大肆扩张自己的力量。
沐东村中仅存的青壮很快就被瓜分一空,就连那些三四十岁但是看上去稍微有点体力的男人和女人都被拉走,成为了某个家族托庇下的一员。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有机会进入核心,而是成为家族的外围成员。他们平时也要干活,但却比那些作为奴隶的弱者要好得多,而在自己所在的家族与其他家族发生冲突时,他们则被发下武器,作为炮灰拖上台面去站台,炫耀力量。
何家、赵家、李家和高家还算是能够保持表面上的克制,并且早已经把最多的资源瓜分一空,而那些刚刚拉起队伍的家族却只能拼了命的去争夺剩下的那一点不多的利益。
何春城一开始的时候还想要阻止这种风潮,但在发现赵家、高家试图用这种办法挖他们何家的墙角,鼓励与他们联合的家族自立时,他便也开始鼓励那些与赵家、高家合作的家族,帮助他们自立。
短短的时间内,沐东村里一下子出现了二十几个自己挑头的家族,他们又各自依附在何家、赵家、高家这样的大家族下,并且时不时因为某种利益的分配不均而发生冲突,在几个大家族之间来回摇摆。
城北联盟在旱季刚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看到的那次砍人的事情其实就是沐东村内部第一次大规模的火并,两个试图掌控沐东村粪便控制权的家族在谈判的时候起了口角,最终不欢而散,第二天,其中一家的家主就在带队到丛林去弄木头和食物的时候被人冲出来乱刀砍死,而他的家人随后便以交出自己控制的那些化粪池和公厕为代价,说动了赵家替他们站台,动用人手砍死了他们的对头。
这个事件的发生对于沐东村来说是一件足以动摇根基的事情,在这之前,何春城一直在拼命维护沐东村村民的地位,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后来逃难进来的难民都不能威胁他们的生命,否则就要当众处死以儆效尤。而在这件事情之后,这样的规则却遭到了彻底的破坏,一些作恶多端的村民很快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僻静的地方。一名女性村民失踪,几天后才在一个废弃的房间被发现,死前明显曾经遭受残忍的轮奸和虐待。
从此之后,任何村民都不再敢于在没有人保护的时候单独进入难民们之间,他们甚至不敢单独到位于沐东村中央那些最黑暗,永远也晒不到阳光的区域去。
何春城不得不站出来尝试着解决问题,试图重新在沐东村建立起新的规则,最终,他们在谩骂、诅咒、甚至是拳头横飞的氛围下,建立起了一套非常类似电影中香江黑帮的丛林法则。
这样的结果当然无法让何春城满意,但沐东村中有资格参与议事的人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见识,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成长时风行的,正好是那些描写黑帮的电影,而他们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面对失去了法律和道德规则约束的生活环境,也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自己认为最适合这种环境的做法。
不知不觉间,这样一套不伦不类经过电影艺术加工和扭曲的东西,却成了沐东村这些人本能的选择。
一个家族就是一个字头,规定了很多诸如不能同门相残,讲究长幼尊卑,祸不及家人妻儿之类的东西,很多规矩其实根本就不适用,但他们还是一股脑地弄了出来。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让那些加入这些家族的难民有了正式晋升的途径,让他们有机会成为沐东村统治阶级的一员,从而让他们能够团结在这样怪胎一样的组织之下,无形中增强了沐东村的力量。
否则的话,在村民不可侵犯的规矩被打破之后,仅仅是凭借原有的那些村民,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把这么多人继续控制在手里。
“我们都是给李家种田的。”一名逃亡者说道。“他们的家主李九德前天晚上病死了,他们家的几个叔伯兄弟忙着争权,内斗得不可开交,看我们的人少了。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我们心一横就一起跑了。可我们平时基本上都是半饥半饱,又没有盐吃,跑不了多远就没力气了,要不是遇上你们的人……”
他后怕地摇摇头。
“被他们抓住会怎么样?”
“最轻也是一顿打。”那个逃亡者说道。“之前有几个想从丛林里冒险逃到你们那边去的人,被抓住了之后直接捆在野外,第二天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