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莉·沃登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一些，一发现他露出那种表情，立即停止说话并站起身快步绕到他背后，然后说：“天哪。”

乔斯林怀着一丝侥幸问：“只是背甲被融穿了？”

“不止。”艾西莉叹了口气，“你背上有一个巴掌大的伤口，我好像能看见你的一块脊椎骨。”

“可我只是觉得后背有点痛、有点热，好像只是一道小口子。”

“这说明毒液已经麻痹了你的神经，这是好事。”艾西莉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最坏的情况下至少你死得不会很痛苦。能站起来吗？我得试试你们这儿的地狱魔镜——你们的秘能水晶还能用吗？好像公会里的一些人躲在了地下，还活着——”

五分钟之前乔斯林还在琢磨怎么绝地求生，五分钟之后，现在，就这么一瞬间，他一点都不想动，也不想去搞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世界毁灭的前几天还跑下来找自己的麻烦，以及女孩儿口中的这些话到底有多高的可信度了。

去他妈的地狱魔镜，去他妈的北方法师公会，去他妈的世界末日——他要死了！

好吧，就这么坐在这、死在这儿、死在地狱里吧！

但问题是门外的劣魔实在太吵，于是他伸出一只手，任由艾西莉把自己拉起来：“我们这边的秘能水晶也坏了。”

“可你是执业法师！”艾西莉殷切地盯着他，即便隔着一个头盔与死亡的威胁，乔斯林还是夜袭群陆⑨四玖三陆壹三伍觉得自己为她的美貌眩晕——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我的导师临死前交给我一个高等投射术和附带的施法材料，你还可以用这个法术和上面取得联系，只要他们能把传送门弄好，咱们——”

“我是乔斯林·奥维因，我是和你一样是学徒。”乔斯林叹了口气，慢慢推开门走出气闸室，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我连友善术都搞砸了，你还指望我能跨四环去施展高等投射吗？”

“学徒！？”艾西莉愣了一会儿，“你说你是学徒！？然后你在外面，在地狱里施展了一个友善术？天哪，你……我……没人教过你魔法常识吗？不……那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除去“漂亮女孩的话全都不可信”之外，乔斯林还有一个座右铭：“别对你难以信任的人表现得过于无礼”。可现在，在这个濒死的节骨眼儿上，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法儿忍受艾西莉的嘲讽与鄙视了，即便她美得像天使也不行。

“魔法常识？我懒得学。”乔斯林冷冷地说，“因为我知道像我这种出身的人将来绝不会成为一个法师，至少不是一个执业法师。你指望我把我的后半辈子都耗在实验室里，吸入各种有毒物质、叫自己的手指被腐蚀得发黑、三十多岁就开始掉头发，以此为代价换来一点儿财富然后假装自己通过努力和聪明才智终于摸到了跻身上流社会的门槛，接着在四十岁多病得要死的时候终于醒悟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然后昏头昏脑地想要找到永生的法子最终被公会以渎神罪处死吗？”

这些话叫乔斯林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仿佛肺比平常缩小了一半。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离死不远了，于是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叫我告诉你我本来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要是这个世界没疯，过些日子我就会离开奈瑟·罗切斯的实验室。在给他做学徒的这一年里所培养的责任与耐心、所涉猎的基本神秘学知识会让我在我的那个社交圈如鱼得水，我可能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然后像每个体面人那样享受你们这种执业法师所提供的便捷服务，却用不着承担任何身体损害——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缺乏你口中的魔法常识，因为我压根不需要！”

他瞪着艾西莉，一瞬间又忽然有点儿后悔了——我最后要以这种形象死去吗？一个气急败坏的浪荡子？

姑娘像是吓坏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手足无措。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才低声说：“我是想说……没有哪个法师会在地狱里施展法术。因为地狱里充满了不稳定魔力，哪怕是四级法师都很难施法成功，可你说你是个学徒……你竟然使出了一个友善术。”

什么？这回轮到乔斯林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