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魔鬼的形态因此发生了彻底变化，他的羽翼变得更加巨大，但或许是因为体内那枚圣印的影响，羽片的边缘与艾西莉不同，仿佛被镀上了一圈淡金色。一样不同的还有从他的额头钻出的黑色双角——逐渐收窄、变尖的顶端是半透明的，里面蕴含一点呼之欲出的金色光辉，仿佛是现在被魔鬼血统彻底压制的圣印神力最后的一点尊严与倔强。

他与敌人展开疯狂而激烈的肉搏，头脑当中只剩下杀戮与毁灭的欲望。坚硬的石墙被无情摧毁，萨利赫在乔斯林展示魔鬼形态的一瞬间感觉到不对劲儿，试图拖着已经失去能力的四肢蹭到一边去，但刚刚爬出几步就被倾塌的半面墙壁压在了下面。

在数次被击飞之后，战斗本能令乔斯林敏锐意识到无法像对付普通人那样以多重伤害的方式令对手失去行动能力。在人类变巨术的法术效果之下，对方的躯体变得更加强韧而有力，仿佛肌肉纤维是用金属编织而成的。

这叫什么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可魔鬼意识没空去追根究底。他打算直接摧毁对方的脑袋。

在一系列闪躲、移动、跳跃之后，四肢与躯干遍布巨大伤口的乔斯林终于找到时机从棚顶一跃而下，抱住了对手的脑袋。

敌人立即一边用手撕扯他，一边微微低头疯狂向棚顶、墙壁上撞击，乔斯林用一对黑翼包裹住自己，一边承受这种撞击一边将双脚踏在对方的肩膀上、用双手抠进头盔的下沿，然后，发力！

头盔被拉瘪了一点，但最终被他拔了下来。因变形而尖锐的边缘在敌人的脸上留下巨大创伤，在脸上翻卷着，犁出眼珠，令其摇摇晃晃地挂在眼眶外，贴着裸露的面骨。

拔出头盔之后乔斯林差点被甩在地上，但立即用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对手用仅存的右手握住他的手臂，疯狂想要将他从自己头上扯下来。而此时，敌人的脖颈就裸露在乔斯林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凑上去，张开布满利齿的嘴，啃噬！

像是在啃已经凝固的沥青，而且里面额外添加了成股的弓弦。乔斯林咬住、摇晃，用自身以及被敌人拉扯的力量去撕裂每一股纤维，终于，外面的厚实肌肉被扯断，露出了苍白色的粗大骨骼。

他一口咬住骨骼并将左臂插进肌肉，箍住颈椎。对手意识到了威胁，不敢再用力拉扯，但用左臂牢牢抓住乔斯林的双腿，叫他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贴着墙壁、侧过身，向前方猛冲。

半倾塌的墙壁上突出许多石块尖角，对手紧贴这些尖角令乔斯林的双翼与其狠狠撞击。半倾塌状态的走廊墙壁终于被冲垮，一半的顶棚倒了下来并倾泻大量的粉尘与碎石，纠缠的两个人冲到了走廊尽头、撞在小礼拜堂的大门边，一起倒在门口，被碎石覆住。

走廊里沉默下来。大概十几秒之后，小礼拜堂的大门发出一声吱呀呻吟，向内轰然倒塌——六级神职、巡礼主教安德鲁抱着已经开了封的黄金匣子站在小礼拜堂正中，身后簇拥着牧师和五个办事员。海达·洛斯也在其中，一个办事员抓着她的胳膊，另一个捂着她的嘴。

又沉默了几秒钟，海达用力摇头，狠狠在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上来了一口，那个办事员痛得缩了回去，她立即愤怒地嚷嚷起来：“就没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吗？！你们就要在这儿这么站着吗！？”

又看向安德鲁：“您是巡礼主教！六级神职，您干嘛就这么看着！？”

安德鲁抬手抹了一把光秃秃的脑门上的汗，挺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碎石堆：“咳……我的确是六级神官，但专精的不是战斗领域，女士。要不然教廷干嘛要专门培养战斗人员呢？别冲动，叫咱们再观察观察，看起来——”

“敌人在巡礼处！在你的巡礼处！”海达气愤地挣扎，身后几个办事赶紧小声劝她，但她不理他们，“你的战斗人员都已经死光了，天哪，现在敌人就倒在那边，没人去看看另一个人怎么样了吗！？雷斯……乔斯林！你这个混蛋，还活着吗！？滚开，放开我，你们这些没卵蛋的男人，叫我去看看总行了吧？！”

“最好你也别那么干。毕竟你是我最喜欢的厨师，不然往后谁给我做肉桂奶油冻？”安德鲁为难地眨了眨眼，又抬手用袖口擦擦汗，才犹豫着对身边一个办事员说，“巴希尔兄弟，要不然你去看看？”

那个办事员发了一会儿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好像忽然肚子疼了似的。他正要开口说话，门口的石堆忽然动了，所有人都像瞧见老鹰的麻雀一样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一只沾满黑色血污的手从碎石堆里探了出来，然后是手臂。接着几块更大的石材移动并倾倒，一只羽翼折断、另一只羽翼被磨得只剩骨头的魔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手里倒提着一个头颅，几乎只剩下附着在骨头上的暗红色肌肉纤维，那是已恢复正常大小的敌人的脑袋。

乔斯林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石堆上，将头颅丢进门内。

脑袋咕噜咕噜滚到安德鲁面前，他吓了一跳，但忍住了没往后退出一步。

“你的卫队长说要跟我谈谈，要没猜错，他得到了你的授意。那么，现在怎么说？”

乔斯林头上的双角还没褪去，身上全是黑紫色的血。现在他觉得自己虚弱得要命——那些皮外伤，甚至双翼的伤势都不要紧，要命的是之前被对手以死心流派的剑术刺进身体里的那一下。

当时他完整吸收了尤利安的灵魂，魔鬼血统压制了所有的痛苦。可现在，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力量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从那个伤口当中流逝，而另加强烈的折磨也从未消失——就好像那一剑刺在了他的灵魂里，要伴随他一辈子！

往好的一方面说，正是因为那道伤口叫他迅速变得衰弱，才得以逐渐摆脱魔鬼意志，恢复了些乔斯林本人应有的理性。

往坏的一方面说——敌人已被消灭，六级巡礼主教手里还抱着光辉女神圣物。要自己是他，就会忍不住用那件圣物给已经遍体鳞伤的魔鬼来上一下子，再捆起来慢慢折磨。

所以，他必须要让对方意识到自己仍旧有不可忽视的力量……

等等？

乔斯林发现小礼堂里的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恐起来——所以说他们这么容易就因为我的现在的气势而感到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