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建国日(八)

死在地狱里 沁纸青花 2163 字 2个月前

艾德里安瞪着他,胸口起伏,像是一个刚刚施展了传奇法术、精疲力竭、然后发现对手不但安然无恙,还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的法师——他这样子叫乔斯林觉得自己刚才所承受的痛苦全被抚慰了。

沉默片刻之后,艾德里安丢下手里的木盒,水晶的碎屑随之一同散落在地。

然后他手持权杖、站直身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接着看了一眼所有人:“先生们,希望你们能意识到眼下正在发生什么。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该清楚这并非一次可笑的继承权斗争,而事关奥维多尼亚王权——要是今天最可怕的结果发生了,台下的这个人,暂时地获得了最高执政权,你们想过没有——”

他摊开双手,神情凝重而认真,像从前无数次令人信服地那样说:“即便他不是一个魔鬼,那么他能带给你们什么?一场混乱?错误的改革?还是将整个国家拖向放荡轻浮、奢靡享乐的深渊?这事关你们自己!别忘了,我们可从未跟格勒西亚停战!现在在咆哮岛礁还泊着他们的战斗舰!”

乔斯林委屈地摊开手:“所以,一桩污蔑之后是另外一桩污蔑?那么,打两年前开始你就在跟格勒西亚巡礼处的前任主教进行一桩隐秘的计划——把一位格勒西亚王子骗来白银港,然后杀死他,以挑起两国之间的纷争,接着叫自己借助处理此事的机会获得更多的权力——”

王座厅再次骚动起来,乔斯林知道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是头一次听到,甚至头一次怀疑整件事情背后有这样的真相。

但艾德里安忽然冷笑一声,仿佛这种骚动叫他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支持似的。

他微微抬起手朝向乔斯林的方向,并稍微前倾身体,好像要向大家介绍一位重要人士:“听听他说了什么。乔斯林,我的弟弟,你有没有意识到,即便你的这番污蔑是不真实的,但在此时此地,一旦你的这些极端不负责任的、仅为任性夺权而炮制出来的言论传到了狭海对面,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危机?”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刚刚说过,格勒西亚的战斗舰仍然停在咆哮岛礁——先生们,你们确定吗?确定真的要叫这样一个任性、幼稚、冲动的人执掌权力?”

乔斯林不得不承认,艾德里安在某些方面的确比自己要高明些——譬如对厚颜无耻这种事儿的理解程度。

想想看吧,刚才他在打算叫所有人知道,台下的自己是邪恶而不可相信的,台上的最高执政是伟大而正确的——结果失败了。

于是现在,他立即不去纠结台下和台上的两个人,哪一位的个人品质更加值得信赖了。他开始直截了当地谈及利益与得失——一个人,即便邪恶、阴险,在此前试图出卖公国利益,但如果往后仍旧离不开他,那么,大家再坐下来谈谈补偿,就仍可长久地合作下去,对不对?

王座厅的骚动声平息了,乔斯林觉得自己想到的的确是这些人的想法。

哈,这些和剧作评论、小说读者一样善变又冷酷的竞技场观众。

不过自己也有一个优势:一个次子,长期在道德品质方面受人诟病,那么也就不可避免地会被人忽视掉一些优点和长处。譬如说,知道自己的哥哥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况下可能会抛出什么样的观点。

就如眼下——亲爱的哥哥,艾德里安,帮自己做好了相当完美的铺垫。

那么——

“咱们还是叫门口儿的法师来吧。”乔斯林再一次说,“别担心,这回不再纠缠我是不是魔鬼这个问题,而就像你现在这样:既然你想谈谈利益得失,那咱们就来谈谈利益和得失——嘿!谁能帮我叫个人来!?法师?出来甄别魔鬼啦!”

艾德里安生气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任性而丑态百出的孩子,王座厅中的低语声大了起来,第三个人终于开口说话。

“在这个公国,并非只有一个人能作出决定。”银发的暴风岛伯爵奥格斯格·卡佩说,“最高执政的确拥有相当程度的决定权,但作为一个以贵族之间的商业联盟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国家——两位王子——别忘了并非公国里的一切都属于你们。”

他的话立即得到附和。艾德里安皱起眉,先怒视乔斯林——要是现在能开口,一张嘴说出来的准会是“瞧瞧你做的蠢事!我说过什么!?你会毁了奥维因!”

然后又盯着奥格斯格看,仿佛在无声谴责自己这位法律意义上的另一位老爸。

但暴风岛伯爵没回应他的目光,而继续说:“还有贵族议会。贵族议会存在的意义,要是我没记错,就是在大公或者最高执政因为某些状况而无法掌控权力时代管这个国家——这项权力虽然从没被行使过,但并不意味着我们都忘记了它,对吧?”

现在,嗜血鲨鱼们终于活跃起来了。位列议会中的十几人立即开口发声,继而获得更多附庸于他们的家族的支持。艾德里安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威严地站在那儿,但下意识地瞥了王座上的老爸一眼。

没错,乔斯林知道他现在开始后悔了——要是奥维多尼亚大公仍保持清醒头脑,暴风岛伯爵乃至贵族议会的人绝不会做声,而更多依附奥维因家族的人,也绝不会暂且保持沉默。

好吧,看起来这位完美的哥哥也不是对事事都胜券在握——现在该他的弟弟出场,拯救因为这位哥哥的愚蠢而落到今天这个处境的奥维因了。

于是乔斯林高声说:“要是两个奥维因都不可信,那你觉得你就能执掌权力了吗?卡佩伯爵?”

他转身面向众人,深吸一口气,带着某种恶毒的快意与调侃:“大家对我的事儿知道得都不算少,对吧?那我就来谈一桩陈年往事——要是有一位出身某个海上小岛、带着满身鱼腥味儿的伯爵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拿来做政治投机的赌注,大家会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