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秘能水晶?怎么回事儿?要我没记错,不是说——”
“五百年前大法师萨曼沙·罗德里格用一个传奇法术封印了邪神,又在和邪神战斗的过程中领悟了秘能水晶技艺的奥秘,建立了北方法师公会。在他死后,他所有的魔力和知识化成了现在公会总部底下的那枚秘能之眼,对吧?这是我们所知道的历史。”奈瑟说,“但根据我这些年来的研究,乔斯林,那个被他击败的邪神就有可能是秘能水晶技艺的来源。”
“你能明白两者之间的区别吧?萨曼沙所‘独创’的技艺,极有可能是来自那位邪神的传授。这事儿我没有直接证据,我所拥有的是萨曼沙留下的一些残缺不全的文字记录——在他晚年,‘死’掉之前,开始对某件事感到相当后悔,认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向恐怖和毁灭的门。”
“‘我亲自创造了一个庞大的组织,而这个组织将成为那个怪物的猎食的爪牙、毁灭一切的利器’——这是他的原话。因此,我怀疑北方法师公会地下的那个秘能之眼就是那个邪神残骸的一部分,甚至是活着的一部分。”
乔斯林没想过自己能问出这种玩意来。他本来打算听见奈瑟说几个借口,好叫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气得以抒发,但他没料到会牵扯到这种层面的秘密。不过仔细一想,也并不奇怪,如果你的邻居是一户法师,你就得时刻提防发生爆炸的风险。如果你的邻居是一堆法师,你就得注意了:别叫他们把一座城市或者一个国家给搞毁灭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眼下,就在白银港,不,就在白银港旁边的北方法师公会总部的地下,那个五百多年来为咱们制造了无数秘能水晶的秘能之眼,实际上是一个可能还活着的邪神?”乔斯林在自己的额头上敲了敲,“大师,你不觉得你应该做点儿什么吗?比如把这个发现告诉政府,或者告诉北方法师公会?”
奈瑟看着他,眉毛舒展了一下,保持沉默。
一个不那么妙的念头跳进乔斯林的脑袋:“爱瑞丝说艾德里安实际上拥有强大的魔法天赋,但我觉得像他那样的人,不至于在我面前把这事儿隐瞒得这么好……你别告诉我你已经通知了公国政府,也就是艾德里安,然后那家伙跟邪神达成了什么交易!?”
“我知会了你的父亲。但我不确定你的哥哥是否知道这件事。他的魔法天赋有可能来自秘能之眼,但不大可能是通过交易的方式。”奈瑟说,“秘能之眼的存在状态,怎么说呢……难以描述。要是你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总部的地下瞧瞧。”
乔斯林盯着他:“所以你也知会了公会,而他们无动于衷?因此你才准备跑路?向那个什么邪神低头?”
“是逃离命运。将我的本质从那一边抽离,注入现世,好叫我自己逃离命运。这没什么可指责的——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在遭遇巨大危机的时候总想着要战胜它。可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没法儿改变,所有人都只能看着它慢慢发生。”
奈瑟看向远方:“想一想当初的白银港吧——在法师们跟地狱签约之后,整个艾洛伦都觉得这是邪恶力量对于主物质界令人发指的侵蚀与进攻。有多少骑士、冒险家、勇者为了消灭邪恶的北方法师公会而付出的生命?结果呢?奥维多尼亚繁荣昌盛并统领半个世界了。”
“不管你怎么想,公允地来说,我们——北方法师公会、奥维多尼亚——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邪恶势力。光辉女神教会,才是骑士小说中拯救世界的圣徒。哈,咱们可以为了食物、酒水、丝绸而在数百年间将无数人的灵魂送进地狱,又为什么会介意继续为邪神服务呢?”
“这就是我要离开的原因。你以为我所说的这些是我最先发现的吗?不,奥维多尼亚当局早就知道邪神的事,北方法师公会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所有人无动于衷。所以,原谅我吧,孩子,我或许是个逃避命运的懦夫,但我只是不想做同流合污的恶徒。”
乔斯林发了一会儿愣。奈瑟说过的不少道理他早就明白,只是懒得去做。唯独这些——奥维多尼亚与格勒西亚谁才是邪恶一方他没琢磨过。或者,顶多,觉得两个敌对国家之间没什么正义、邪恶之分,只不过都是为了利益而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叫他产生了一点儿不真实的眩晕感,忍不住说:“光辉教会?大师,他们喜欢把人架在火上烧死,这事儿怎么说?以及,在信徒发病的时候跟他们说再捱一捱就可以瞧见神迹?我没去过对岸那个鬼地方,但没人觉得东艾洛伦比西艾洛伦更适合人类生存。”
奈瑟忍不住笑起来,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咱们两个,你现在是个半魔鬼,而我,是个能够面不改色地拿死囚做试验的操法者。所以咱们在这里谈论正义和邪恶有点儿好笑。但你想一想,无论光辉教会做什么,至少,他们没故意把人送进地狱。”
他看着乔斯林,又重复了一遍:“至少他们没故意把人送进地狱。”
然后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对奥维多尼亚和白银港没什么义务与责任,也没什么道德上的亏欠。而对你——在被神罚干掉之前,我的确是在想法儿延续你的生命,对吧?所以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可亏欠的了。”
“你问的已经够多了。那么留给你最后两个忠告:别跟北方法师公会对着干,毁掉奥维多尼亚只会叫事情变糟——尽管我觉得这种畸形的怪物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以及,别试图拿不死者转化术去跟公会的法师们做交易,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只考虑逻辑,不要带上任何感性色彩。”
奈瑟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在乔斯林肩膀上拍了拍:“但愿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孩子,去享受生活吧,别叫自己过得太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