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头人捧住自己的脑袋，在因为被海水浸渍而变得有点粗糙的鳞片上抓了几把：“我想过为您效力会叫自己卷入更大的危险，可没想到会是这种程度……您是怎么产生这种危险的念头的？您自己不是也说，里面是个货真价实的光辉教派神官吗？”
“所以这不就是最有趣的地方吗？”乔斯林说，“这就叫亵渎。你没看过地狱生物百科全书对吧？普通的魔鬼，哪怕是那种相当强大的独特魔鬼，获取力量的方式无非也只是灵魂和折磨。但拥有神格或者类似的存在，譬如阿斯摩蒂尔斯，他会亵渎。”
格力高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您说的亵渎是个形容比喻还是说……”
“就是这个词的原意——神灵和魔鬼之王，他们直接挑战彼此，然后从彼此的位格中获取力量。你想想，一位女神的神官犯了错——我猜十有八九是那种要下地狱的大错，然后堕落了——但魔鬼之王不但没把他立即弄下去，反而给他制造种种错觉，叫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救赎的，然后叫他继续崇拜他的女神，甚至理直气壮地在使用魔物的时候，以及女神的名义来救人——”
“喂，等等！嘿，你是说你用这些你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觉得里面那位神官在搞什么……亵渎？被魔鬼之王操控？我说你这想法是不是有点草率？”
乔斯林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用力抓了抓，然后说：“因为就在刚才，我看见那个魔物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亵渎，对吧？这事儿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亲自经历的。”
“我，乔斯林·奥维因——别惊讶——拥有一半光辉女神后裔的血统。然后我跑到地狱去，变成了，哈，听着，魔鬼。”
格力高跳了起来，看起来胖了一圈。这是因为他浑身的鳞片都被吓得张开了，并且发出轻微的、练成一片的嗡嗡声，就好像在以此威吓敌人。但下一刻他立即退后一步，把鳞片收了起来：“抱、抱歉，殿下，我只是叫您吓着了，肯定是句玩笑话或者还有转折，对吧？”
乔斯林平静地看着他。
格力高往门里面瞅了一眼——前任神官哈桑这时候已经画完了法阵，正在将魔物按在阿曼达的额头，并且开始吟诵一种听起来叫人头皮发麻的咒文。这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所致，但又考虑了一下，狗头人还是放弃了溜到那边去的想法。
“好吧，去他的，这没什么，反正我早就知道自己会下地狱。”他搓着手，“我就是有点惊讶，您别在意——即便您是魔鬼，我也早就跟您……天哪，那咱们早就——”
“我没打算要你的灵魂。”乔斯林耸了耸肩，“你的灵魂肯定早就归属某个别的魔鬼了。我不想额外惹麻烦。”
格力高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卖给您，您肯定不会像传说中的那些魔鬼那样，跟我签订契约之后就想法儿把我弄死，对吧？”
乔斯林笑了笑：“既然你接受了这一点，那么，听着，把一个拥有光辉女神后裔血脉的人，转化成魔鬼，还有比这更亵渎的吗？十几天前我以为这是我的好运气，或者坏运气。但现在，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肯定是某个庞大阴谋的一部分。”
“所以就能挺容易地解释今天的发生的事了。我祈祷了，然后夜袭群陆⑨四玖③六①③五出现了这么一个前任神官，打算用一件邪恶至极的物品来救人。这事儿可以被归为巧合，也可以说光辉女神对于她的信徒的道德水准要求真的灵活多变，但只需要一个证据，我就能确定现在发生的是不是亵渎了。”
“……什么证据？”
“地狱魔力没法救人，就像你没法用火焰给人降温。但通过某种方式，倒是可以促成类似的结果。”乔斯林慢慢地呼吸着，低声说，“你猜他干嘛要确定一下阿曼达有没有跟什么魔鬼签订契约？”
格力高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的签约人就是你！”
“所以他要干的就是用他手里那枚魔物来召唤她的保护人，然后，叫她的保护人来拯救她——就像现在正在做的这样。”
说完这句话之后，哈桑吟诵的咒文完成了。在这一瞬间，乔斯林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欲望——就像刚才面对那枚魔物时一样。但更加柔和、微弱一些，足以叫他忍不住想要凑近那种力量的源头，却不至于失去理智。
于是他知道自己推断得没错，哈桑在试图召唤那个同阿曼达签订了契约的魔鬼来救人。
但乔斯林继选择继续待在门外。因为伴随那种欲望一起来到的还有某种力量，跟通过对灵魂进行折磨与对其进行吞噬所获得的力量一模一样。
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绝不会认为自己得到这种力量是因为好运、奇遇，而是，这必然是那位地狱大君的计划的一部分。
想想看，一个魔鬼之王发现，或者早就知道，一个光辉女神的血裔来到了他的地盘，于是选择通过他来亵渎女神——将他变成了魔鬼。
但一枚光辉女神圣印阻止了那种完全的转化。现在乔斯林也不会觉得那仅仅是出于好运了，而是，女神对于魔鬼之王的那种亵渎的反击。
他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那两位超级强大的存在角力的工具。在干掉艾德里安、完成复仇之后，阿斯摩蒂尔斯在自己身上获得了优势，自己变得前所未有的狂妄、邪恶，然后，通过什么手段，光辉女神做出了反击——叫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子，甚至会自我反省，从而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克拉肯就是女神的手段？不，那玩意太邪恶了。那是什么？
不过这事儿可以往后再考虑，而眼下的现状——要他没猜错——应该是，那位魔鬼之王在发现光辉女神取得了优势之后，立即开始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