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中午刚过的时候，哈桑所在的这片岛礁就开始涨潮，这时候乔斯林才叫阿曼达弄明白，哈桑赤身裸体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变态，而是因为在此之前在这里他真的没必要穿什么衣服。

但阿曼达仍然觉得相当不安，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门里面看——哈桑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像法师们那样冥想。所不同的是他的双手搁在腹前，里面握着那枚魔物，就好像正在打算吸收或者净化里面的力量。

“咱们现在离开会不会是个好主意？”她小声对乔斯林说，“按他说的，这里更靠近白银港，我们可以坚持几天回到那里去——一旦回到了城里，我们熟悉的地方，我们还可以继续像上次一样复仇。”

的确具有可操作性。虽然他这位亲叔叔有极大可能没搞清楚自己信仰的是阿斯摩蒂尔斯，但乔斯林毫不怀疑他目前是个好人。要是他走过去对他说，抱歉，我改了主意，不想再惹麻烦，估计哈桑只会盯着他看一会然后叹口气说，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但不行。因为在刚才哈桑对他几乎毫无保留地介绍了有关克拉肯的一切情况，远比阿吕那之前所说的要详细得多。这叫乔斯林意识到，薇尔娜和奈瑟还有可能被救回来。

“复仇是指情况坏到无可挽回，然后再想办法在情感层面进行弥补。”乔斯林一边用小刀把一根木棍削成一柄剑的样子一边说，“但目前情况还没那么糟。更何况，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克拉肯是一种相当特殊的东西，甚至不是我们认知当中的‘生物’——因为某种原因，一些具有有限意识的存在，譬如说亡灵、幽魂，被搅在了一起，然后融合为一个整体。要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死掉之后能变成亡灵、幽魂，它们生前必然是实力卓越的强者，才能叫自己的不朽本质在主位面留下痕迹。然后，随着这东西所融合的强者意识越来越多，它就变成了一个拥有大到不可思议的野心的怪物，按照哈桑的说法，它想要谋取神格。”

阿曼达和格力高对视了一眼。乔斯林知道他们在想的是什么——在不少拙劣的传奇冒险小说里，一个强大的主人公往往都会谋求神职，而过程也同样简单可笑：一次良心发现，一次突然醒悟，然后得到古老众神垂青，成为不朽生命和强大力量的拥有者，没什么逻辑理性可言，全是一厢情愿的妄想。

“但这是有可能的，跟那些故事不同。而且这些可能性就在人们的日常认知里——你们听说过万物起源的故事，对吧？一开始的宇宙是混乱邪恶的，恶魔为非作歹。后来有一天从秩序和正义里诞生了一堆光灿灿的家伙，他们就是古老众神，或者说现在星界神们的位格起源。”

乔斯林看着他们两个说：“然后秩序众神们创造了人类，和其他的生物，这意味着主位面的绝大多数生物都是秩序众神的一部分，是血统相当稀薄的后裔。接着，陨落之灾——一些神灵坠落到主位面并被杀死或者藏匿，其中就包括黑暗之后塔克西丝，再然后，曼铎维因皇朝的皇帝赛温——为了永远的统治和强大力量，他设法囚禁了黑暗之后并尝试获取她的位格。结果是他失败了，皇朝内部的七个家族起兵推翻了他的统治并瓜分了他的力量。如你们所知，我的家族，奥维因就是其中之一。”

格力高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乔斯林说话的语气很快，听起来只是想要叫他们两个尽可能快地了解一些信息，但即便如此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仍叫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我听说过这事儿……所以是真的？你真的是，嗯，诸神的后裔还是什么的？”

“不仅仅是我，而是差不多所有人。”乔斯林说，“曼铎维因皇朝覆灭是两千年前的事情。现在，据谱系和纹章学家考证，东西艾洛伦的所有人差不多都是当时的七个旧约王族的后裔——神血其实存在于我们每一个人的体内。这就是为什么在古代的传说里法师们神秘高贵，像巨龙一样罕见，而现在到了我们这时候，我们可以建立魔法学院、批量培养执业法师——神血极大加强 了我们的神秘学天赋。”

“你是说神灵位格之类的东西可以被瓜分掉？那也可以被重新聚集起来？”格力高说，“那我要是想变成一个什么神灵或者更加强大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试着把所有人的位格都弄到手？哈，比如说——”

然后他停顿住了，张了张嘴：“……他们已经在那么干了，是吧？”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光辉女神教派以及九狱干嘛想要跟咱们签订契约。不过那可能是相当久之后的事情，轮不着咱们操心。现在，凡人身上的那点东西还不会被放在眼里，因为也如你们所知道的历史，在升格战争的时候，位格重新进行了一次分配。”

“现在的光辉女神和现在的地狱之主在那时候大打出手，大量高阶法师乃至传奇法师死于战争，更别提参战的星界种跟魔鬼恶魔了，结果就是大量的残存意识与强大位格留在了主物质界——在那场大战的末尾，强者们不在乎它们，可到了现在，则成为了克拉肯的一部分。”乔斯林用削好的木剑指向波光粼粼的海绵，“明白了吧？底下那东西，在位格层面，有可能强大得难以想象。”

“那我现在更同意阿曼达女士的看法了。”格力高不安地说，“咱们最好趁现在赶紧离开，我可不想跟这玩意开战。”

“你从前也不想跟税务官和治安兵开战对吧？但不是你能决定的。而且位格强大与否跟本身是否难缠没有必然联系——一个光杆司令和一位指挥整支军队的将军可完全不同。至少根据哈桑现在的说法，目前的克拉肯并没强大到一定程度，他自称有办法从它那里捞回来一个人，或者至少能叫我们永久摆脱它的视线和追捕。现在，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就是——”乔斯林压低了声音，“要是发现我什么时候不对劲，就用这玩意给我来上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