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林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注意到的是奈瑟，然后就是艾西莉。显然，欲魔也跟他曾经的导师一样，之前一直都是保持着清醒的，但现在她也无法再伪装下去了。

克拉肯的触须像袭击哈桑一样在纠缠着他们，仿佛一个人的身体里发现了入侵的异物，于是那些构成了人体的小小组成部分成竭尽全力要将他们清除。

但在克拉肯解体之前，乔斯林在它的本质中感受到的不止奈瑟，而有更多的清醒者。当他一边被哈桑拉扯着躲避落石与触手，一边到处跳来跳去的时候，逐渐在混乱当中发现了更多跟奈瑟和艾西莉一样正试图对抗海妖的人或者类人种。

“都是一群寄生虫，类似跳蚤和虱子！”哈桑带着他飞速接近海面，乔斯林看到奈瑟发现了自己的位置，他好像试图冲过来，但叫触须以及仍被触须操控的躯体拦住了。

“跳蚤和虱子想要吸人的血，而他们则想要克拉肯的力量以及位格，完全不是偏见——要没有这些装死的家伙，克拉肯才不会像现在这么难以对付，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克拉肯维持了它的完整和秩序！”

他抓着乔斯林向下猛冲，实际上更像是坠落——要是一个人不小心坠下直上直下的悬崖，百分之百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巨大的失重感叫乔斯林觉得自己的内脏要从嘴里挤出来了，他尝试两次，发现完全无法摆脱哈桑之后，只能也像他一样在巨大的声响和水雾、烟尘中大喊：“你想知道我刚才干了什么吗？我拒绝了阿斯摩蒂尔斯的力量！现在我浑身疼得要命更没法儿用你教我的什么技巧——放开我！我对你没用了！”

哈桑好像愣了一下，在半空中转过身，没再在下坠的石块上借力，于是他一边下落一边盯着乔斯林看了一会儿，然后哈了一声：“没错，你的确失去了那个邪神的眷顾并且被封印了力量——”

然后他再次在身边一块被触须裹住的石块上一蹬，重新拉着乔斯林往下蹿：“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就这么丢下你。”

去你妈的——但乔斯林知道自己真这么问候自己的外婆，哈桑最多只会高高兴兴地叫他别太紧张。他只好大声说：“那至少给我说清楚什么是外在之源——以及你口中这些跳蚤和虱子到底打算干什么！？”

“没人告诉你这些？身为一个奥维多尼亚王子？”哈桑显得相当惊讶，“我还以为你们的王室跟北方法师公会的法师们关系不坏！”

跟北方法师公会关系不坏的是艾德里安·奥维因。而乔斯林只是跟奈瑟·罗切斯关系不坏。他从前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魔法的奥秘与常识本身这一方面，而对更加俗不可耐的——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某些基于利益交换而产生的亲密政治关系与某种支持没什么兴趣。

可现在看，艾德里安显然通过那些政治关系获得了比自己更多的秘密，也许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具备了强大的魔法天赋。

“我觉得我跟你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坏，你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

哈桑似乎点了一下头，又似乎是在表示嘲讽。不过他还是飞快地开口说：“没什么难的——想过没有，为什么世界上几乎看不到永生者？”

起初一听会觉得是废话。因为即便是巨龙的生命也有尽头，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永生者，就连诸神一不小心也可能陨落。

但乔斯林很快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在升格战争之前，死灵派系法术还没被传奇死灵法师席里恩·佩里斯——也就是现在的地狱之主阿斯摩蒂尔斯——带进九狱的时候，艾洛伦的强大法师们几乎都会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时尝试把自己转化为不死巫妖。那时候这么干不但称不上渎神，还会成为一个操法者最后的证明其强大的终极方式。

而离现代最近的不死者，除了已经真正不死的阿斯摩蒂尔斯之外，就是那七个被他诱惑着堕落了的出身旧约王族的仆从、盟友。阿加莎·莱布莱恩，乔斯林的祖先奥兰多·奥维因，都是被席里恩·佩里斯以死灵法术转化造就出来的不死者、永生者。

所以问题就来了。哪怕每五百年艾洛伦只出现五六位足以探寻永生奥秘的强大操法者吧，到如今这个世界也该有好几百个老不死的在到处蹦跶。但现实中没人听说过他们，甚至就连在升格战争中占有举足轻重重要地位的，七个出身旧约王族的不死者，也都在战争结束之后像阿加莎一样销声匿迹了。

起码在奥维因家族的历史当中，弑父王子奥兰多·奥维因的去向就是一个谜：没什么证据表明他被干掉，但他就是那么没影了。

“所以为什么？！”乔斯林大声说，“跟外在之源有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有几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追求永生、将自己藏入不死者寄身的奈瑟，哈桑口中吸血的“跳蚤和虱子”，以及克拉肯所收集的位格。但是他实在没法把这些东西组合起来，从而得出一个逻辑自洽的解释。

哈桑转头对他笑了一下：“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相当简单的事情，你亲眼看到答案会更有趣一点！”

漂亮，精彩，真棒，好办法！现在乔斯林没法不说服自己跟着哈桑再来一次冒险了。虽然身上开始疼得更厉害，但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叫他不得不靠在哈桑身边并尝试一起躲闪半空中的碎石，仿佛在玩一场随时都会丧命的游戏。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暂时地从神祇角力的舞台上跳下来了，这叫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抓住那个机会，叫自己能尽量长久地摆脱、隐藏起来——

“没问题，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乔斯林大叫，“你说克拉肯的基底是暴君之神海克斯托对吧？他有一件叫弗格顿石的神器，能隐藏、能叫人遗忘对吧？帮我弄到那东西，我就跟你去继续对付克拉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