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林所知道的种族没哪个会使用这种语言。这个声音听起来也好像是什么经过长期训练调教的愚蠢野兽,在试着模仿智慧物种的语言发声,而本身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情况有点复杂了——不但是个不了解的操法者,还是个不了解的种族。
乔斯林立即开始迅速移动以免被对方的什么法术锁定,同时开始琢磨他到底是什么来路。这几乎不可能得到结果。在艾洛伦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之后又消亡、灭绝的种族太多了,比如说大名鼎鼎的夺——
夺心魔!?
好像除了那玩意没什么东西会对别人的脑子有强烈的兴趣。
但有一个问题,夺心魔是高级智慧物种,怎么会那么说话?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种仿佛厚钢板嗡鸣震动的声音。这声音他在地狱里听过一次,那回是一堆劣魔追在他身后——心灵爆震!
没错,这绝对是个夺心魔!乔斯林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个夺心魔死灵法师藏身在哪儿,只能迅速向前冲去,并在冲出三四步之后忽然转向左边,希望能躲过这一下。
但这次运气不在他这边,刚往左边迈出两步,还没来得及把步伐完全调稳,脑子就好像迎面撞上一堵墙——他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没动,可意识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撞出了体外。
下一刻他恢复了知觉,但发现自己已经摔倒在地上了。这得多亏了自己的魔鬼血统,要是一个普通人挨了这么一下的心灵震爆,保准得变成一个痴呆,而他现在只需要这么一瞬间就能从恍惚中恢复过来。但他没急着动,而就这么仰脸躺在地上,紧握着他的细剑和硬头锤。
他已经大致确定施法者的位置了,就在东边,他的脚心对着的方向。但那里是一片看起来幽暗而广阔的空间,大片菇状植物和蛇信兰挡住了不少崩落在地上的岩石,他没法确定那个法师在哪里。
现在他希望对方能自己走出来。
可夺心魔死灵法师的谨慎再一次超出他的想象——接下来是第二次心灵震爆,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即便他的魔鬼血统现在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强大了吧,但也没有这么搞人的,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掉在地上的大蛾子,现在正被一个淘气的孩子反反复复地折腾。他的脑袋开始胀痛,两只眼球像是要炸开了,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混杂着飞快扩散的绞痛,而他的四肢像是不小心被什么重物压了一个小时,麻木得快要连指尖都感觉不到了。
在被法术轰击第五次之后,乔斯林决定不能这么下去了。他得在自己把自己蠢死之前跳起来反击。
但第六次没有到来,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黏腻的声音,就像有一坨沾满了油脂的湿抹布在地板上拖行。
乔斯林立即使用命名法,但“看”到的东西叫他相当吃惊。命名法这种技巧本质上是以永久失去施法能力为代价获得直视不朽本质的能力,然后为对方创造一整个或者一部分的虚假本质,在攻击这个虚假本质之后将伤害同时投射到真实本质之上……总之,就算一个人把自己藏在铅罐里,命名法也能看到他的手背上有几条伤疤。
可现在在乔斯林的脑袋里,夺心魔死灵法师的形象相当诡异——它一点都不清晰,而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好像好几个人叠在了一起。
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空多想。他静听夺心魔行动的声音(怎么这么怪),然后在发现对方进入自己的攻击距离之后立即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对方眼下是什么姿势、在做什么根本无所谓,他刺出的一剑的目标是对方的不朽本质的投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算作先刺中目标、再画靶子——
命中了目标。但不是他想象中的脑袋或者类似脑袋的东西——现在在他面前的东西看起来就是一滩行走的、布满垃圾的尸堆。人类、动物,以及其他某些种族的残肢断臂被某种黏黏糊糊的胶状物黏在一起,上面沾满了尘土、泥沙、植物碎屑。而他的细剑命中了一个半腐烂的脑袋,眼珠子都快要化成水的那种。
眼前的情景先叫他想起了劣魔,然后想起了在外面艾斯玛和恶魔宗主搞出来的那些魔精,都跟眼前这玩意一样,东拼西凑、粗制滥造,看起来压根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而更要命的是这东西没死,仿佛死心剑术刺中的就真只是半个腐烂了的脑袋。不过,即便如此乔斯林觉得自己也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惊慌——当他把细剑抽出来打算再来上几下的时候,这怪物以与它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速度迅速后退。这时候就能看得出来它终究是受了伤的了:它一边后退,一边从身上掉落残肢断臂和各种令人作呕的黏液。
不管它是什么玩意,又是不是夺心魔,但当你有机会凑近一个法师的时候,就千万要牢牢黏着他,绝不能给他持咒或者撕开卷轴、捏爆水晶的机会。
乔斯林立即扑了上去,以命名法的角度看到它的影子——之前它的影子是好几个叠在一起的,然而现在因为自己刚才的那一剑,那些影子变得清晰了一点,于是他立即继续向这怪物的“头颅”刺击。
攻势相当有效。每一剑都叫怪物更加惊慌失措,同时自躯干上掉落更多的零件。乔斯林已经意识到对方有可能是某种被夺心魔死灵法师以某种法术聚合起来的战斗工具——不同种族、物种的不朽本质被强行融为一体,也许就变成了自己刚才瞧见的那些影子。
而他敢肯定,如果存在一个死灵法师,那么他绝对就藏在这具即将解体崩溃的怪物当中。
然后,就在他刺出第四剑的时候,一个什么玩意从地上弹了起来——就在他的左后方,是那些刚刚从怪物身上掉落的零件之一。
他立即转身、出剑。但在剑尖儿来得及把那东西刺穿之前,他听到钢板嗡鸣一样的声响,并在同一时刻感觉自己的脑子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的剑慢了一点。一个生有四条触须的、黏黏糊糊的、令人作呕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