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的眼球飞快颤抖起来，肢体开始痉挛，然后舞动——每一条胳膊和每一条腿的运动轨迹都没有任何规律，完全看不出由一个核心意识进行统筹调配的痕迹。

这结果既在乔斯林的意料之中又叫他觉得非常满意，这意味着他的大部分猜测都是正确的——

夺心魔幼崽寄生人体的方式是，首先吃掉宿主的大脑灰质，在这个过程中他会获得宿主的大量记忆、情感、以及——很不可思议的——人格与不朽本质。然后幼崽用自己替代这些被啃噬的组织，然后同宿主的脑干融合，最终接管整个神经系统，再将宿主的各个器官改造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现在乔斯林直接把两者的神经系统驳接在了一起，而同时，僵尸没有脑子，夺心魔就无法获取僵尸的记忆、情感。另一方面，僵尸的不朽本质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它躯体的一部分——那些强韧和拥有不可思议恢复力的神经丝都被不朽本质所转化的魔力改造、浸染过了。

这意味着除非夺心魔幼崽有能力把僵尸整个儿吃下去，要不然现在它很难夺取对方的人格并对其进行控制、转化。

所以双方之间对于身体控制权的争夺就变成了单纯的精神层面的较量,目前来看他们势均力敌。但是，虽然僵尸挺愿意看着他弟弟死去，夺心魔却原本打算亲自动手促成这件事儿，那么从情理上来说当然是叫僵尸继续占据主导地位比较好。

于是乔斯林伸手在眼球上轻轻弹了几下。自愈力强悍并不意味着知觉迟钝，想象一下你在专心做某件事的时候眼睛不小心被手指给戳了的感觉：虽然两者的神经相连，这感觉僵尸同样体验得到，但在神经系统的归属权尚未被一方完全控制之前，更难受的肯定的是夺心魔。

他这么干了几次，身体控制权的争夺战就很快有了结果——眼球不再痉挛了，肢体的抽搐也逐渐停止，僵尸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好像刚刚睡醒，直勾勾地盯着乔斯林发呆。

——斯嘉丽能看见了。“能看见了”这种感觉所带给她的强烈冲击没法儿形容，任何人都不大可能有这么一种感觉：某件事你曾经觉得习以为常，后来失去了。然后在长达两千年的时间里你经常能回忆起从前发生过的那件事，但你同时知道永远不大可能再体验那种美妙感觉了。

而忽然，有一个对你酷刑折磨的、无比畏惧的、同时在你心里还拥有强大权威的人，帮你达成了这个心愿。

这种强烈的冲击所带来的情感轻而易举地转化为了彻底的激动，而这种激动所带来的电讯号沿着两者融为一体的神经束立即传进了夺心魔的脑子里。邪恶的生物像走到生命尽头了似的痛苦大叫：“别！等等！天哪！”

他在斯嘉丽的意识里做最后挣扎：“别犯蠢！他不是真的想要帮你！就算是现在我赢了他一样无所谓——听着我这里有个好主意，咱俩都罢手，我不要什么控制权了，这身体还由你做主，但你跟他说你赢了，然后找个机会咱俩把他解决掉——他身上的皮肤眼睛全归你，我只要别的，这比咱俩这么别扭好上一万倍！”

斯嘉丽仍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动眼球，看清楚了面前的乔斯林。不再是轮廓，而是他身上的每一点细节——因长期未修剪而变长的蜷曲金发，在蛇信兰的银光下闪着金色与银色的光泽。他的一双蓝色的眸子在这样的光泽下同样闪耀着水波，仿佛月夜中波光粼粼的湖水。她当然没见过湖水，但觉得如果真的存在那种东西，给人的感觉肯定就是这样子的。

还有那健壮而匀称的、一览无余的身体。昏暗的光线在躯体上勾勒出肌肉的弧度，像温柔起伏的山峦，有明亮或者黯淡的影子。这是光洁的、银亮的、清爽的躯体，没有因为失去水分而产生的褶皱，没有因为破损无法修复而产生的毛糙皮屑，它的每一寸看起来都相当完美，并在主人动弹的时候展露更加迷人的线条。

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就在看着她，叫她忍不住纳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生物——在地下世界之外，全都是这样漂亮的生物吗？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天赐的珍宝？

“没错！你看，多漂亮！漂亮的眼睛和漂亮的皮肤！”夺心魔在她的意识里说，因为她目前所产生的这种强烈欣赏而变得语气柔和起来。他意识到，虽然自己在刚才的斗争中输了，但现在另外一个机会摆在了眼前——该死，这已经不是自己的眼睛了，他都控制不了这双眼睛到底该看哪儿了——“像我刚才说的那么干，那双眼睛和皮肤就是你的了。我不知道你从前是什么样子，但是个人类是吧？女性？瞧你的骨骼比例从前一定是个美人！不是也没关系，那现在就可以变成美人！”

“噢，还有！没错，他是天赐的珍宝和礼物！你想得没错，在地城以外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多见！他简直拥有外面世界上最出色的外表——要是你放过这个机会，还指望有下一次吗？最重要的是你不想离开这儿吗？你的意识刚才告诉我他从外面来对吧？还说自己是魔鬼？那他就有办法把咱俩都弄出去！喂？听懂了没有？现在告诉他你赢了，身体归你了！”

乔斯林在僵尸面前挥了挥手：“喂？说点儿什么？谁赢了？现在这具身体归谁？”

僵尸的眼球颤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张开嘴，用她的破嗓子说话：“我赢了，身体归我了——斯嘉丽。”

“哥哥”点点头，出了口气，接着退后一步，抱着胳膊看着她，像在等待什么。

“好姑娘。”夺心魔在她的意识一角窃窃私语，“再告诉他你的脑子里找不到我了，就好像我完全变成了你的一部似的。”

“他叫我告诉你，我的脑子里找不到他了，就好像他完全变成了我的一部分似的。”僵尸说，“他还蛊惑我一起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