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乔斯林的确不怎么在乎夺心魔……不，主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撒谎。因为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老师之所以那么痛痛快快地就同意改变他的计划、帮助自己，除去对于彼此“不死者”身份的认同、从前的师生之情之外，肯定还有主脑的缘故。

他肯定在瞧见僵尸的时候就意识到她脑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了。他从前需要墨菲斯托菲利操控螺壳舰，而现在，没什么比一个主脑更适合这工作的了。更别提魔鬼大公对他的态度并不怎么好，而主脑则完全处于两人的掌控之中。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一个人的目的并不是完全单纯就否定一切了。

所以他的这种态度和表现叫奈瑟·罗切斯觉得挺吃惊。要是不算待在这里的将近一年多的时间的话，他跟自己的这个学徒大概只分开了不到半年——半年前乔斯林·奥维因还是个会在他背后小声儿骂他的孩子似的人物呢。

不过说实话，也正是因为乔斯林像是个“孩子”，奈瑟才没像对待白银港其他的贵族后裔那样对待他。那时候这位小王子任性、自私，但显然有属于自己的道德底线。别人很难从一堆有关酗酒、滥情、密谋杀人之类的事情里找出他的那种道德底线，然而作为一个把灵魂出卖给了九狱的执业法师，奈瑟·罗切斯擅长这一点。就好比他每次面不改色地剖开死囚犯的肚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琢磨琢磨自己的这种行为跟真正的魔鬼到底还有多大差别。

可是现在，仅仅过去几个月，他都快不认识乔斯林·奥维因了。之前在白银港的海边瞧见这位复仇成功、暂时掌握王权的学生时，他没觉得多吃惊。因为整个复仇过程除了“怎么从地狱里爬出来”这一步之外其他的都不算上特别麻烦，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王子扳倒另外一个手脚本来就不干净的王子而已。

但他完全没想过乔斯林能在那场海难与海底的战斗中活下来，或者说，从赛温的手上活下来——上一个办成了这件事的是现任地狱大君席里恩·佩里斯。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已经完全地成长了——他甚至没流露出半点儿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意图。这种成长的速度叫人吃惊，奈瑟觉得就连他自己未必能在这么一系列的事情里捱下来、并且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坏。

然后他听到乔斯林跟主脑之间的对话。乔斯林只用了几句话就叫主脑的情绪安稳下来，并且问出了更多的东西。

主脑声称他自己的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他认为在自己还没有被墨菲斯托菲利斯夺走部分记忆的时候，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即便是现在，他也能慢慢地把某些记忆给榨出来，并且记起这艘螺壳舰是怎么回事了——

在席里恩·佩里斯还未入主地狱的时候，他曾经跑到了当时的欧瑞王国北方，发现在那一片区域的地下居住着最后一个暗夜精灵的族群，而他们的统治者就是一群夺心魔。

在陨落之灾之前夺心魔的族群就已经衰落了，而当时藏在地下的那群夺心魔也已经不准备继续留在艾洛伦了，他们打算重新建造一艘螺壳舰，然后去寻找他们记忆中那个跨越时空的、统治并征服一切的夺心魔大帝国，继而从那里呼唤援军、再回到艾洛伦、趁着这里的强大存在尚未从可怕灾难中恢复元气的时候来一次成功而彻底的征服。

为此那群夺心魔们寄生了暗夜精灵的领导层，将自己隐藏在面纱里，并伪造了一个信仰命运主宰撒尔坦·迪格斯的教派，背地里秘密地使用地底生物的血肉与神智建造他们跨越时空的工具与一个足以操控这个工具的强大主脑。

尽管后来成为了魔鬼之王，但席里恩·佩里斯还待在主位面的时候办事的确挺漂亮：他借用赛温的力量毁掉了夺心魔的阴谋，顺便还替欧瑞王国摧毁了整个暗夜精灵王国，并引发了王国内的继承权战争，由此叫当时还完全受到欧瑞王国控制的奥维多尼亚获得了独立地位……

当然，这些事儿可以往后再慢慢谈，最主要的就是当时夺心魔们的螺壳舰尚未完全建成，主脑也没完全发育成熟。几个幸存的夺心魔在最后时刻驾驶螺壳舰逃离了，然后坠落在浅海当中。

幸存者在坠毁之后的几天之内就陆续死亡了，主脑依靠灌入的海水中的海洋生物苟延残喘。然后升格战争开始了，浅滩开始抬升为陆地、苍白女士开始建造灰色巨塔，主脑最终被深埋地下、一同被时光之井隔绝，直到在斗争中失败的墨菲斯托菲利斯发现了这艘螺壳舰，并闯了进去。

那时候主脑正在试图拆解螺壳舰本身以供自己进一步发育，甚至打算开始为自己建造一个脑魔像——自身进行出芽生殖，以黏液与一些皮质细胞建造一个类人形生物。但随后他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直接占据魔鬼大公的身体，于是试了，然后成功了，接下来的一切他之前就已经交代了一清二楚。

“行吧。”乔斯林感慨地说，“这个说法就合理解释了一个问题——我挺难想象一个夺心魔幼崽怎么可能寄生一个魔鬼大公，即便是重伤的。但如果是一个主脑，这事儿就合理多了。那么现在你还记得多少？”

他看了一下奈瑟：“比如现在我们把你重新送回到船上，你能胜任操控整艘魔法船的任务吗？”

僵尸不安地挪了挪脚。乔斯林立即补充：“我是指在这位女士的配合下。你来教，她来尝试操作。”

这种完全出于功利的问法反而叫主脑变得更加安心。一种刚刚复苏但与生俱来的强大感叫他觉得自己变得更加从容镇定，因此也更加理性了。他继续仔细在记忆中搜刮了一会儿，给出答案：“完全不可能。我必须重新取回遗留在魔鬼巫妖身上的那部分记忆。操控魔法船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何况这一艘当初是为了跨越无数时空和位面而被建造起来的，它的复杂程度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

乔斯林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奈瑟：“那么我们……”

“那么我们就得杀死墨菲斯托菲利斯了，还不能叫他的灵魂在死后回到地狱去，得拘禁起来。”奈瑟·罗切斯沉思了一会儿，“我知道他的护命匣在哪里。这个计划可行，不单单可以夺回记忆，还是为了你。”

他看着乔斯林：“我要送你一份礼物。我曾经说自己尝试跳出命运之河，而现在我意识到这件事比我想象中难办。为此我需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