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是夜,聿城又下起了连绵秋雨。

辜徐行在客厅陪了会儿父亲,接过保姆王嫂熬好的燕窝往徐曼的卧室里走去。

宽大的欧式大床上,暴瘦的徐曼深深陷在柔软的鹅绒被里,只露了一张憔悴的脸在外头。见到辜徐行,她空洞的眼睛里略略有了些神采,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辜徐行将她从床上扶起来,用银勺舀了燕窝递给她。

她啜了一口,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低微地嘶声说:“过来。”

辜徐行温顺地俯身凑近她。

她伸出毫无温度的手,触上他的脸,沿着他的眉骨、鼻梁、脸颊轻轻摩挲着,干涸枯井般的眼里渐渐泛起了点水汽:“儿子……我的宝贝儿子。”

辜徐行抿唇不语,他知道,她叫的是另一个人,摩挲的也是另一个人。

他和哥哥面容肖似,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开朗一个内敛,一个热情似火一个静水深流。自他有记忆起,哥哥就是这个家庭的中心人物,他嘴甜乖巧,总是哄得父母和爷爷开怀大笑,他聪明灵敏,天生热爱军事政治,连辜振捷都一再夸他“类己”,是个能继承衣钵的人。

相形之下,辜徐行则太不讨喜,辜振捷和徐曼经常议论说,这两兄弟应该换个位置,当弟弟的反倒比哥哥冷静持重。虽是夸他的话,但是大人从来都不会偏爱冷静持重的孩子,他们都喜欢把家庭生活闹得五彩缤纷的贴心棉袄。

所以,徐曼和辜振捷把他们家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哥哥身上,早早送他去军校,指望他在军界做出成绩,延续他们这一脉的辉煌。

也幸得哥哥在,辜徐行才得以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成长,全面发展。

哥哥的去世,摧毁了父母的全部希望和寄托,他们失去的,不但是一个儿子,更加是辜家在军界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曼恍惚的眼神才有了焦点,她捧着辜徐行的脸说:“阿迟,妈妈只有你了。”

辜徐行反握住她的手,伏在她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妈妈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你,明白吗?”

“明白。”

“以前听人说心碎、心碎,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心碎。我的心虽然还跳着,但是连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烂成一地渣滓。阿迟,答应我,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静默了良久,辜徐行终于又应了声。

“像你哥哥那样,什么话都听我的。”

辜徐行重重地阖上眼睛,半晌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