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耕从后备箱拿出暖壶,给自己的茶杯灌满了热水。
他刚刚替换了值夜班的年轻侦查员,看着小年轻熬了一宿大夜仍然精力充沛,他越发感觉自己体力不支了。
他一边喝着浓茶,一边看向杨文竹家的窗户。这时李为拿着一摞文件过来。他也熬了一个通宵,终于从赵顺奎无数通话记录中找到了一个可疑人。这个人因为诈骗和故意伤害坐过两次牢,现在无业。
赵顺奎取完钱后频繁和他联系,最后一次通话是在耿耕他们去过杨赵营村之后。
“这个人很可疑,我这就带人过去找他。”李为打了个哈欠说道。
“叫上派出所的人。”
李为哦了一声就沉默了。
“怎么了?”耿耕察觉到李为有情绪。
“没怎么。”李为沉吟了片刻,“我就是想,就算赵小满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家也太坏了。把杨文竹坑这么惨,到最后还要找人杀了杨文竹,他们跑到国外享福。如果我是杨文竹,可能我也会杀人。”
“这都正常。”
“所以,我觉得你要是想……为了正义,其实没那个必要。”李为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两个成年男人谈论正义是一件滑稽而尴尬的事情。
耿耕默默看着李为离开。他不想和李为解释,他也知道李为这句含糊不清的话里都是对自己善意的提醒和担心。
杨文竹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警察交接班。警察已经在她家楼下好几天了。李为经常像现在这样,拿着文件来找耿耕。看他们交头接耳的样子,肯定是在商量怎么对付她。
也许他们已经在北山口找到什么了,他们什么时候上来抓我?我该怎么办?杨文竹咬着手指甲,等她闻到了嘴里的腥气,才发现手指又被咬破了。
这已经是第三根手指了。她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指,慢慢比划了一个捏的手势,然后轻轻转动,好像打开了一个隐形的煤气灶。
马红蕾看到了这一幕。这几天杨文竹怪异的行为越来越多,为了防止她出意外,马红蕾不得不搬到客厅来睡。而这一切都是楼下那两个警察造成的。
不能再等了,再这样下去,女儿真的会疯掉的!想到这里,马红蕾冲出家门。
马红蕾冲到耿耕的车前面,她看到被砸坏的风挡玻璃,忽然冷静了下来。上次来硬的对耿耕不好使,这次她要换个方式。
耿耕摇下车窗,他第一次看到马红蕾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没有打伞,浑身滴着水,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女儿?”马红蕾盯着耿耕。
“你先上车。”
马红蕾坐进车里,两人一起看着被拍成蜘蛛纹的风挡玻璃。雨刷器被马红蕾砸坏了,雨水把整个前风挡都浇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女儿?”马红蕾再次说道,“我为这五年的事向你道歉,给你单位送锦旗,在所有社交媒体上承认我错了。你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走?”
“你为什么非要我走呢?”耿耕忽然反问道。
“为什么?”马红蕾被耿耕的态度激怒,“因为你把策划绑架、杀害黎露和制造爆炸的罪名都扣在文竹头上!因为你们二十四小时在我们小区里盯着,给文竹造成很大压力!”
“你的意思是她的压力是我造成的?”
马红蕾终于急了,她一把抓住耿耕的脖领子,咆哮道:“难道不是吗!”
“那我问你,一般人被诬陷之后是什么反应?”耿耕平静地反问。
马红蕾一愣,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和你一样的反应。”耿耕指着玻璃上的蜘蛛纹说道,“拿砖头过来砸车。委屈和愤怒,这才是被诬陷的反应。那杨文竹的反应是什么?你上次说的,害怕,暴躁,做噩梦,夜里起来哭,这到底是被冤枉的反应还是做贼心虚的反应?”
马红蕾想到了杨文竹这些天的状态,想到了那张被戳烂的毕业照,她忽然意识到耿耕说的没错,手上的力气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