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想你了吗?”◎
小兔怔怔的看着少年灿如朝阳的笑, 印象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季陵笑。
还怪好看的。
小兔只顿了一下,有些生硬的偏过小脑袋避开少年的视线, 望向天空时, 忽的愣住了。
只见金乌之上有块指甲大的黑斑。
这……是个什么东西???
红红的兔眸眨了眨,用爪子揉了揉眼睛, 定睛看, 那黑斑还在,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还越来越大了!
好似一滴墨似的晕开了,又好似一块霉斑自灼灼金乌之上逐渐溃烂、扩大, 阿沅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 看了看四周的游人又看了看抱着她的少年, 居然人人面色如常,好似没瞧见一样。
少年感受到怀里小兔的异样,疑惑道:“怎么了?”
小兔吱吱吱的叫唤着, 见少年一脸不解,叼着他的手指往上瞧,少年狐疑的仰天看了看, 还是垂眸凝视她:“……饿了吗?很快到家了。”
阿沅:“……”
“彼岸花,怎么回事?他们都看不见么?那是什么东西?”
按理说境中的一切皆能反应境主的心境, 尤其是这片天, 阿沅一直根据着天色的好坏揣摩少年心情的好恶, 此刻是艳阳天,可见少年的心情是极好的, 然而这金乌之上的那块黑斑……
太诡异了, 如何能视若无睹。
小兔眯着眼, 自少年的怀抱中探出头, 探究的小眼神凝着少年俊逸优越的面庞,一眨不眨的,少年垂眸看她:“我脸上有什么么?”
小兔直直凝了他一会儿后,没什么异样。随即偏过了头,埋首于少年的胸膛前,合上了双眼,似乎倦了。
季陵看了她一会儿,唇角略略扬了些,脚步却愈加放缓了。
阿沅只不过装睡罢了,她内心紧急呼叫彼岸花:
“你人呢!”
等了一会儿才传来彼岸花的声音:“其实它一直存在着,只是主人从未发现而已。”
“它到底是什么?”
“境能反映出境主的心境也能映射出即将发生的事,以梦兽这尿性……多半是不好的事。主人,你想想季陵发生过什么大事没?比如缺胳膊断腿啥的,最好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我哪儿知道……”阿沅蓦的顿住,忽然想起来时雨姐姐曾说过,她和季陵的双亲皆被大妖所屠杀,此番他们也是为寻大妖报血仇才浪迹天涯……
阿沅心中默默推算着时间,确与时雨姐姐所说的相吻合……难道真是大妖要来了?
“主人可曾听过‘天狗食日’?日蚀见星,臣弑其君,天下分裂。①日者,人主之象。当金乌被天狗吞噬殆尽之时,便是境毁人亡之时,这便是梦兽最厉害之处。主人,我们都错了。梦兽从头到尾没打算将你们囚到死,它一开始就打算连同境主将你们同这境一起陨灭!”
小兔一双红色的瞳孔倏然缩小了几分,浑身跟着战栗了一下。少年未察觉小兔的异样,转眼间到了家门前。
少年正要推开门时,阿沅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安,小兔倏然睁开双眸,叼住他的袖口,季陵微微一顿,垂眸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忽然道:
“你在……撒娇吗?”
阿沅:“……”
我撒你个大头鬼!!!
小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仍叼着他袖口没有松开,少年唇角微勾,指尖摸了摸小兔的头:“好了,别撒娇了。”
阿沅:“………………”
少年作势又要去推开门,小兔不光叼着他的衣袖,两只爪子也扒着他的手腕不放,一人一兔僵持了一会儿,少年的眉头渐渐拢起,显得无可奈何,季陵这厮一旦没什么表情就显得很凶,他默了下才道:“别闹了。”
阿沅自从知道这厮是个兔奴之后完全不怵他,两只爪子仍是扒着他的手腕不松手,僵持中,忽然,门开了。
“吱呀”的沉闷一声,少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和红红的兔眼对视了一下,一人一兔不约而同看向屋内——
空无一人。
甚至一丝风声也没有,静的可怕。
阿沅心中的不安感愈盛,不安感好似利爪扼住了她的咽喉,自入境以来,她从没如此焦躁过。
季陵一双原荡漾着浅浅微波的桃花眸倏地沉了下来,这次他不顾小兔的爪子如何掰扯他的手腕,甚至在他腕上留下两道抓痕,决然的大步走进去,农舍本就不算大,季陵逡巡了一遍,很快眸光钉在季无妄和春娘的那间屋,迈步前去。
阿沅拦不住他,抬眸望了眼天,那块黑斑又大了点儿,日头好像被咬了一口的大饼,那黑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扩散着。
阿沅咬了咬牙,无法阻止他只能跟着去了。
在几步走进房舍时,少年忽然一手将小兔掖进胸膛内,将探出来的小脑袋,两指抵着小兔的眉心将她又戳了进去,沉声道:“别出来。”蓦的又补了句,“听话。”
小兔略略挣扎了下顺从的藏进少年的衣衫内,季陵余光瞥了一眼才复又将眸光投向房舍内,正要叩门时,门内传来属于女子的凄厉哀嚎声!
是春娘!
季陵不再犹豫一脚踹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凌乱,春娘凌空挣扎着,她的四肢呈现诡异的姿势向后绞着,脸色苍白中微微泛着青,双目赤红,周身血脉微凸,血液倒流着,似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而站在她面前的是面色铁青的季无妄。
季无妄怒视着她,全然是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暴戾之色:“你竟敢……你竟敢杀我?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吗?!身为妖宠居然妄图弑主,你不想活了么!?”
但凡是立了妖誓的妖宠,只要有一丝弑主的念头即刻便会被天道绞杀。
春娘七孔俱淌下鲜血,浑身以献祭般的姿势扭曲着,挣扎着,仍恶狠狠地瞪着季无妄,双目几欲淌出血泪来:“你怎么配为人父……你该死…该死!”
季无妄目眦欲裂,手背更是鼓起根根骇人青筋,喝道:“你再说一遍!?”
所幸剑圣处于暴怒中不察四周,阿沅从少年的衣衫内微微露出半颗脑袋,红红的兔眸从春娘猩红的双眸往下落,落在一地凌乱的衣衫上,其上堆砌着各色男子的衣衫,她的眸光最终落在那堆凌乱衣衫的最下方,露出一角带着血色的有些脏乱的衣物。
她认出了,这是季陵的小衫。
那小衫被撕了两半,还是她撕得呢,为了给他包扎伤口。她记得每每季陵接受季无妄的“教诲”后,衣衫被血污沾满大半是不能再穿的,这些衣物俱被春娘随手扔进杂物堆内,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不,兔眼眯了眯,细看下这一角衣衫上还用朱砂写了些符咒,阿沅凝神,眯着眼瞧着,虽然只露出一半的符咒,得亏她平日无事呆在油纸伞里就翻看那些道家的符咒大全,这不正是臭名昭著的傀儡术吗!
傀儡术流派中的一种,只要施咒人将咒法写在他人的毛发或者带血的衣物上,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可操控其神志,甚至夺人躯壳!
邪术中最最阴邪、为人不齿的一招了!
红红的兔眸霎时钉在季无妄身上,满脸不可置信:“……这人!!!”
阿沅都恨不得啐他一口!!!
季陵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半晌才惊愕道:“父亲……发生了什么?”
季无妄似被春娘激得发了狂,双目赤红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实际上,虽说是在境中,其实阿沅也隐隐能感觉到一面是村民们对剑圣的无上推崇,一面是剑圣难以忽视的颓败,她能感觉到季无妄这俱恍若一座小山似的魁梧躯体好似摧枯拉朽的巨树一般,隐隐有倾颓的趋势。
所谓英雄末路,但这也不是他妄图夺取季陵躯体的借口!
虎毒都不食子,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季无妄胸膛剧烈起伏,几步上前单手狠狠扼住春娘咽喉,双眸一片血雾弥漫:“陵儿,看清楚了,妖本性低劣,是妖就会骗人!今日为父再给你上一课,永远不要对妖仁慈,它们不配!”
春娘纤细的脖颈在季无妄掌心恍若一折就断,她面色骤然胀红之后逐渐泛青,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喉头溢出,即便被季无妄扼住了咽喉,仍吃力的扭动着脖子,一点一点转向季陵,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喉间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阿……阿……”
季陵僵立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内,俊容一片苍白,怔怔的看着春娘。双拳因为握得太紧周身微微颤抖着,足下却仿佛有千斤重一动不能动。
“动啊你!为什么不动!你快去救她啊!”
小兔从他怀里跃出,跃到他臂弯上,疯狂咬着他的手腕,直到咬出血这人还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少年的双眸死死盯着春娘被扼住的、逐渐扭曲青白的面容,下唇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也浑然不知。
【阿陵,你答应过我的,不要惹你父亲生气的,对不对?】
【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再惹你父亲生气的,你知道的,你知道你父亲是因走火入魔才这样的,对吗?】
【阿陵我知道你一向最听话了……阿陵……】
春娘面如金纸,却冲少年艰难扯了个笑:“阿陵你……你做的…很好……”
少年浑身剧烈一颤,俊容血色尽失。
他浓黑而茫然的目光错落在春娘和季无妄身上,过往无数画面在他面前交织——
是女人为他拭血,满目凄楚。
【阿陵,要听你父亲的话,他…他只是走火入魔了,他身不由己,你知道的对吗?】
是父亲永远居高临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