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送嫁的车队在典礼前一天,抵达了这座隐蔽在沙漠中的城池。
当为首的人摘下遮挡风沙的兜帽时,玉罗刹的眼皮一跳。
板着脸的老丈人从纯黑的马匹上跳下,手中的缰绳甩到一边,冷冷睨了眼玉罗刹。
玉罗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理直气壮地将视线拽了回来,回看王怜花。
王怜花暗自咬牙。
——果然。
这只惯会抓机会的西域猫终究还是得手了。
虽然双修功法是自己给出去的,女儿也是喜欢对方的,老父亲还为了给两人创造条件在皇宫里蹲了十多天。
但是!
王怜花的手指动了动,看玉罗刹的眼神比之从前还要不善。
——手痒,想揍猫。
眼角的余光扫过四周满面好奇的楼兰百姓,王怜花念在之后这些人都将是自家女儿的属民,姑且给玉罗刹留了点面子,闷声不吭地从袖中取出两叠礼单递到玉罗刹面前。
玉罗刹在看到王怜花身后跟着的那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时就已经有所准备,毕竟能在沙漠中来去自如的马并不多,这种纯黑色颜色极有可能是原本便在西域长大的马种,后来被当做贡品进献给了中原,这一次又随着公主的嫁妆重新回到了这片荒漠的土地上,
可饶是如此,在打开礼单,折叠起来的长长纸张哗啦啦展开落在地上时,玉罗刹还是忍不住沉默了。
种子、粮食、药材、锦缎、布匹、瓷器、茶叶、丝织、书籍……无一不是楼兰如今所缺之物。
这两份礼单一份来自当今陛下,一份来自面前势力成谜的千面公子。
王怜花挑眉,意有所指道:“听闻典礼便在明日?很好,不枉费我费心赶路。”
玉罗刹:“……”
其实他很欢迎并且很开心他和阿音的大婚上,王怜花这个老丈人会出席,但——
此时相对而立的两个人都十分清楚,王怜花既然来了,站在这里了,想让他不搞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串铃铛呢?”
王怜花伸出手。
***
冬日的荒漠仍旧高高悬挂着明亮的太阳,空旷的黄金之中镶嵌着一颗象征着孕育与心生的绿宝石。
那是绿洲,那是楼兰。
是整个沙海之中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关外西域无数部落历尽艰辛越过困苦都想要抵达的城池。
平日里,楼兰的族人们取水自有那条穿城而过的河道,他们并不会太过靠近绿洲的中心,所有的种植活动基本都在绿洲的外围,而这片绿洲中央便是昔日覆灭的楼兰族人们曾经修建的祭祀神殿。
这座神殿安静而慈祥地注视着新生的楼兰,它已经没有了侍奉的神明,却拥有一位以人类之躯庇护楼兰的祭祀。
而今天,神殿外排列着前来朝拜的楼兰百姓们,他们并不仅仅是西域人的五官容貌,有些是纯粹中原模样的长相,有些是结合两方血统的柔和外表,但不论血统如何,出身如何,他们站在这里,穿着最隆重的衣裳,便是楼兰的百姓。
他们来见证楼兰第一位女王的加冕,同样,见证楼兰从神权迈向人权的里程。
晏鸿音身为大明的大公主,在及笄之后却极少穿着隆重正统的华服。
上一次是为玉罗刹,这一次,是为楼兰。
金线滚编进庄重的红,楼兰女王的礼服是与祭祀之绿不同的正红色。
楼兰生于沙漠,长于沙漠,在这片黄金之海中,绿色使得生命诞生,红色激发生命怒放。
仍旧是那个华丽冰冷的祭祀大殿,此刻却并不孤寂寒冷。
人们的脸上带着兴奋而火热的喜悦。
殿旁站着三位大祭师,两位垂垂老矣,面带释然与宽慰,一位正值壮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望与抱负。
来自中原的贵客盛装站在一侧,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场盛大的典礼,腰间垂下一串玉色的铃铛。
玉罗刹再次穿着一身他与如今的晏鸿音初见时的祭祀礼服,墨、绿、金三色交融的礼服包裹着他的身躯,脊背挺直地站在王座台阶之下,目光深邃专注地注视着女王自人群之中缓步而来。
他的手中捧着一顶金色的王冠,镶嵌着沙漠中最为珍贵的月光石,金色与银色交织,带出月光淡淡的冷青色。
晏鸿音走到玉罗刹身前,停下脚步看着他。
玉罗刹朝着她微微勾唇,露出一个属于楼兰祭祀的,清浅自持的笑容。
晏鸿音第一次在玉罗刹面前低下头颅,让面前的楼兰祭祀为她戴上冠冕,从此将楼兰的权柄尽数交到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