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①

对这一代的许多人来说,苏梦枕是一个传奇。

他是金风细雨楼的第二任楼主,却也是最为惊心动魄,宜泣宜歌,令世人感叹惋惜一任。

苏梦枕年幼时在襁褓之中便被敌人所伤,终其一生注定身负沉疴难以治愈,但即使如此,他仍旧可以拖着虚弱却不孱弱的身躯拜师学艺,练就绝学,继承金风细雨楼。

然而命运并没有对他温柔相待。

先帝并无出众德行,登基乃是因其兄弟叔伯为皇位互相残杀,只有他侥幸存活。

登基后整日沉迷书画丝竹乐器,不理朝政。朝中奸相一手遮天,佞臣横行,百姓苦不堪言。

苏梦枕虽冷傲,却始终以国家兴亡昌衰为毕生己任,纵然金风细雨楼只是一介江湖势力,却统领江湖白道,与魑魅魍魉之辈分庭抗礼,镇压京城,护佑家国朝廷。

然而好景不长,“苦水铺”一战,苏梦枕染上剧毒,不得已截掉一条腿保住性命,下半生注定卧病在榻。

因为重病在身,他将金风细雨楼交给了原本全心信任扶持的兄弟,却不料所托非人,被亲近的兄弟下毒暗杀意欲谋权篡位。

所幸他即使对兄弟爱重,十分欣赏有才能的年轻人,却始终为自己留有一番退路,这才得了一线生机。

之后拖着已然病入膏肓的沉疴之躯算计筹谋,最终将存有不轨之心的人尽数扳倒,夺回了金风细雨楼。

就在人们怅惘这位举世再难见到第二的人物便要就此陨落时,苏梦枕的身体却有如神助一般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好了起来。

断肢不能重生,但他却可以凭借轮椅之力自由来去,腰间的红袖刀依旧殷红似血。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苏梦枕并没有扩张手中势力,而是尽可能收敛金风细雨楼。

先帝猝然驾崩,朝堂大乱之时,苏梦枕一力扶持边疆归来并无任何朝堂根基、尚未加冠的七皇子登基,却并未接受任何封赏。

第二年,苏梦枕自请率领金风细雨楼远赴南疆对抗入侵外族,而后以少胜多打下了朝廷从未有过的大胜之战,战死边疆。

曾经江湖白道大名鼎鼎的金风细雨楼,也随之淹没在了历史的记载中。

苏梦枕这个名字,也在这之后,不仅仅响彻在江湖,代表着金风细雨楼,也因此传入大明上下每一个百姓的耳中,成为了一个英雄,一个传奇。

……

深谷潭水边起了一座竹楼,那竹楼面朝碧绿的湖面,背靠连绵婀娜的雪山,四周蔓延生长着为晏鸿音与玉罗刹带路的红玉荆棘藤蔓。

男人坐在轮椅之中,远远朝着他们走近的方向看来。

清隽的眉眼间带着轻漫的疏狂,那双眼睛很亮,堆积着岁月燃尽的寒焰,燃烧着最艳丽执着的生命力。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阳光撒下来在男人身周镀上一层金边,不复许多年前那连绵不断的凄冷决绝的阴雨天,暖意生辉。

——苏梦枕。

晏鸿音的脚下一顿。

她从未想过她会亲眼见到那个在故事中惊才绝艳的人物,而这个男人如今还是正值壮年的模样,仿佛终于被命运爱怜,又好似被岁月遗忘。

“小荆果然还是很喜欢你。”苏梦枕看向被红玉荆棘时不时挨挨蹭蹭一下的玉罗刹,唇角染上笑意。

一路走来和红玉荆棘玩的十分投入的玉罗刹愣怔了一下:“前辈曾见过晚辈?”

苏梦枕指了指竹楼后的雪山:“你从上面掉下来过,是小荆将你捡了回来。只不过你还没从昏迷中醒来,阿伽那孩子便孤身一人深入谷中,将你带了回去。”

玉罗刹:“……”

年幼之时便开始在关外摸爬滚打,他重伤垂危的次数实在太多,其中有许多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是被阿伽捡回去,如今这样冷不丁提起,玉罗刹怎么也想不出还有这一茬。

但这么说来的话——

“您是那时收阿伽为徒的?”

苏梦枕却摇了摇头:“我未曾收过徒弟,只是教他识文断字罢了。”

而后他看向晏鸿音,轻轻点了下头:“微臣苏梦枕,见过殿下。”

苏梦枕在自请远赴边关时,朝廷是封了他将军职位的,他如今称呼晏鸿音的也依旧是中原朝廷的身份称谓,哪怕身处关外,也仍旧以中原之人自居。

晏鸿音抿唇,抬手前曲深深一礼:“曲雅见过苏将军。”

这一礼不仅仅是代表了晏鸿音,代表了中原朝廷,也代表了当年被苏梦枕所救下的一城百姓。

苏梦枕坦然受了这一礼,看着晏鸿音,缓声道:“殿下会武。”

晏鸿音眼中乍起凝然。

苏梦枕是迄今为止,晏鸿音遇到的唯一一个,只是一个照面便看出曲雅公主或是晏大夫会武的人。

苏梦枕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刀。

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刀锋,刀身是宛若流动着生命的绯红色,足以令人一见便为之倾倒,钟情难忘。

——红袖刀!

他抬手掩唇,轻轻咳嗽了几声,这似乎只是一种习惯,却将他身上的眸中特质无限放大开来,周身的气势让几步远的玉罗刹也不由得身体紧绷起来。

苏梦枕问道:“不知苏某可有荣幸讨教一二?”

晏鸿音缓缓抽出腰间软剑,手腕一转伴随着铮鸣声乍起,剑身注入内力,霎时间坚硬无比,削铁如泥。

“请前辈赐教。”

玉罗刹往后退了两步,挑了块表面干爽的石头,揣着手盘膝坐了下来。

……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间便已经过了数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