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鸿音从苏梦枕处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玉罗刹,而是小荆指了指深谷外面,甩了两下荆条发出了几声嗖嗖的破空声。

晏鸿音:“?”

苏梦枕却是看懂了,道:“应当是有人来找他,他跟着去了。”

能来这里找玉罗刹的,只有那些跟在玉罗刹身边的暗卫死士。

……

晏鸿音回到罗刹教,才进来房间,便耳尖一动听到了些许动静。

这动静……

晏鸿音将食盒随手放在桌上,循声来到一处墙壁前,手指在墙壁间游走探查,最后停在一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机关处。

她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机关周围的墙壁,然后在身体侧过来遮挡住屋内阳光时,发现了墙面上被人用淡淡银粉留下的痕迹。

按下机关,手指勾住铜环,左三右五提一按四。

咔哒一声,被地毯覆盖的地面处发出一声清脆的机关开启声。

……

楼梯连接着一间暗室。

显然,玉罗刹在自己的地盘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密室着实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

玉罗刹侧坐在一张椅子间,双腿交叠,手肘抵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下巴间,卷发披散在额角肩头,显得慵懒又随意。

在他的面前,白衣的少年蜷缩在一起大汗淋漓得如同刚从水中被捞出,发抖的躯体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寒冷,但整个暗室内却温暖得犹如置身暖炉旁侧。

暗室中没有火把,没有夜明珠,只有一个被挖出的暖炉正噼啪燃烧着木柴,熊熊的火焰悦动起伏着,像是要将这并不大的暗室蒸干一般。

玉罗刹的一半身躯被染上火光的橙红色,唇角微勾带着笑,一半隐没在阴影里,放任野兽的杀意吞吐逡巡。

他只是微微眯着眼坐在那,眼底并没有多少刺骨的杀意,却给人一种危险至极的战栗感。

因为晏鸿音的到来,封闭又死寂的暗室通进来几缕微风,这让濒临窒息的宫九宛如解脱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玉罗刹并没有回身看晏鸿音,而是一直用那种打量又揣度的眼神注视着宫九。

晏鸿音也没有开口,反手将密道的入口重新封闭,就像是没有察觉到暗室内令人窒息的稀薄感,一步步走下台阶,双手抱胸靠在了墙壁之上,静静看着他们。

在小团子面前,宫九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爱护弟弟的别扭兄长,偶尔出谋划策让两人眼前一亮。

不会武,甚至前十几年也并未练习什么拳脚功夫,王室宗亲的身份让他读了规矩的四书五经,诗词典籍,再加上他那不认路不认数的性格,三人中乍看上去倒显得宫九最为稀松平常。

但晏鸿音和玉罗刹当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身份贵重的小团子,也不是铮铮剑骨的叶孤城,而是不温不火看上去没有丝毫特别的宫九。

晏鸿音见过许多穷途末路之人,也见过许多穷凶极恶之人,但是她从未见过宫九这样的眼神,疯狂,挣扎,矛盾,憎恶,期盼……

如果他对太平王的恨意已经扭曲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晏鸿音并不觉得这样听之任之是一件好事。

宫九太聪明了。

是的,他甚至将自己的聪明隐没在小团子身后,伪装得几乎天衣无缝。

并且,晏鸿音注意到宫九在偷偷比划练习叶孤城的剑法。

一个未曾学过武的文弱世子,在只旁观过几次,没有任何人教导的情况下,将叶孤城的剑法学去了五六分。

这样可怕的天赋让晏鸿音第一时间想到了王怜花。

但宫九却不是王怜花,他或许有王怜花的天赋根骨,眼睛里深埋着的却是冷漠与憎恨。

晏鸿音在宫九身上看到了一种令她心生寒意的特质。

——宫九与罗刹教太过契合,契合到他仿佛就属于这里。

一个从前未曾见过血的宗族世子,在见过母亲的死亡的血光之后,看着罗刹教中之人肆意杀戮,他的眼神居然是平静到平淡的毫无波澜。

就好似死一个人与死一只鸟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让晏鸿音一直找不到该用怎样的态度去接触宫九,亦或者说,是否要去干涉宫九的选择。

暖炉中的木柴劈啪作响,玉罗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虚空轻点了几下,嘴角含笑道:“如何?”

宫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得黑白的光影交织成一片瑰丽的雾气,他的骨骼筋挛着,身体也在一抽一抽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感觉到痛苦。

他甚至感觉到一种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极致的喜悦感与幸福感。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