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城到A国首都需要十小时的飞行时间。
晚上十点。
私人飞机里有专门供主人休息的区域,还是套房,十分方便,里面有张双人床。
檀灼洗完澡换好舒适的睡袍,慢吞吞地挪到了床边。
想起用餐时朝徊渡说的话,就很犹豫。
因为她没什么心情。
谁知,朝徊渡只是姿势慵散地倚靠在床头,见少女带着蒸腾水汽出来,将手里的财经杂志放下,“关灯上床。”
檀灼听懂了这言外之意。
只睡觉,不做别的!
不然朝徊渡才不会让她关灯,这人恶趣味,每次都是能不关灯都不关灯的,才不会主动提醒。
像是个暗号。
生怕朝徊渡反悔一样,檀灼关闭灯光,钻进被窝,盖好被子,闭上眼睛,一气呵成。
朝徊渡长指覆在被子边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飞行时间长点。
檀灼很累,白天又是种地又是谈判又是还债,还哭了一场,脑子都晕乎乎的,却怎么都睡不着。
黑暗中少女睁开眼睛,偏头去看旁边极具存在感的身影。
男人阖着双眸,似乎已经睡着了。
檀灼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戳了戳:“朝总?”
“睡着了吗?”
几秒后,她挪过去一点,小声地喊了声:“哥哥。”
少女轻软的声线像是暗黑深渊里飘下的一根羽毛。
下一秒,原本像是睡着了的男人忽而抬手,将她拉入怀中。
檀灼短促地惊呼了声,
还引来机舱内的服务人员敲门。
檀灼害羞地将脸埋进朝徊渡怀里,等人走了,才哼了声:“干嘛吓我。”
呼吸中满是熟悉的白檀香,一边生气,一边在他怀里又挪动了下,试图找一个舒服的睡觉位置。
朝徊渡仿佛大型人偶娃娃,也没动,任由她折腾,偏冷的音质在黑暗中平添磁性意味:“睡不着?”
檀灼情绪一下子低落了,指尖不自觉摩挲着朝徊渡锁骨下侧的锁链刺青:“嗯,我睡不着。”
“半年没见爸爸妈妈了,你说我第一句话要跟他们说什么?”
“家里债已经还完了,他们是不是能陪我回国?”
“其实我已经不怪他们了,这半年就当作是给我的历练吧,以前总是依赖他们,他们应该也想放松放松。”
“听妈妈的声音有点怪怪的,还不让我和爸爸通电话,爸爸不会是生病了吧,还是受伤了?”
“肯定不是。”
檀灼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爸爸妈妈好端端地等我呢。”
“对了,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不过留下婚书,就是想要我跟你结婚的意思,应该不会生气吧?”
朝徊渡清楚,檀家父母留下婚书,应该只是为女儿寻个庇护。
没想到一个真嫁,一个真娶。
他没回答,掌心沿着少女纤细腰肢往上。
最后落在她心脏位置。
跳得很快。
檀灼被他这流氓动作给吓了一跳,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免得再被人听到。
朝徊渡很快却将放在少女心口的手换到了她的后背,“原来是紧张了。
檀灼一紧张就话多。
檀灼听到这话,像是被戳破的小气球,唉声叹气:“很紧张。”
“根本睡不着。”
“要不你哄我睡觉吧,讲故事或者唱催眠曲都行,哥哥~”
少女拉长了语调撒娇。
朝徊渡见她还贴在自己锁骨下方的指尖,没回这话,反而问:“喜欢这上面的经文吗?”
檀灼没有防备:“喜欢啊。”
“又神秘又古老。”
她最喜欢了。
“但是,你不要……”岔开话题。
然而没等檀灼说完,朝徊渡已经握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冷润的声线清晰,“睡吧,我念上面的经文哄你。”
檀灼:“……”
“谁家哄老婆睡觉念经呀?”
“我家。”
“闭眼。”
朝徊渡坐起身重新靠在床头,让檀灼枕在他的腿上,干净修长的指尖慢慢沿着少女柔顺的长发划过,一下一下。
原本檀灼是不想听的,奈何对方声音太蛊惑又迷人,从唇间溢出的经文平静而从容,像是被清泉洗过无数遍。
不知道听了多久,起初檀灼还有心思提问:“这是你锁骨的经文吗?”
“这是胸肌上?”
“这是后背?”
“腹肌?”
“腰胯?”
少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于无,舱内只徒留男人徐徐声线。
即便檀灼睡着了,朝徊渡依旧将经文念完,指尖搭在少女精致的眉心。
愿她今夜有个好梦。
因为,抵达A国首都后。
迎接檀灼的并不是想象中,爸爸和妈妈的拥抱,而是一座位于异国他乡的墓地。
望着墓碑上爸爸含笑的面容,檀灼几乎站立不稳,她昨晚在飞机上想了很多次见面的画面,即便临睡前还在想,最难以接受的便是爸爸受伤或者生病。
但是从未想过,她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怔怔地看向身旁憔悴又瘦了一圈的周南棠,潮湿的眼睫轻颤着,“妈妈,这是你跟爸爸一起给我准备的恶作剧吧?”
“我现在把家里的债已经全部还上了,也准备开一家古董店,让家里那些古董重见天日,完成爷爷和爸爸的心愿。”
“我上当了,妈妈你让爸爸出来好不好。”
“你们还当我是小孩子。”
“家里快破产了不跟我说,破产出国也不跟我说,我知道你们爱我,所以我才能忍着不去恨你们,猜测你们不告诉我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任性了二十年,家里出事了,我愿意体谅你们,但是……”
檀灼说到后面,哽咽到说不出话,“但是现在爸爸出事,你们……”
周南棠抱住女儿一同跪坐在墓碑前,替她擦着眼泪,眼神温柔:“灼灼,你听妈妈说,你爸爸早就生病了,来国外,也是看这里医学发达,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也听天由命,最后一段时光潇洒离开,而不是在亲人悲戚中离开。”
“你爸爸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向往自由,热爱自由,早就想环球旅游或者退休找一个小镇养老,却为了檀家不得不守在江城。”
“他还特别爱美,你这点随了他,所以想要在你心里、脑海里留下关于爸爸的记忆,永远是英俊帅气的英雄,而不是坐在轮椅上脸色枯黄的病人。”
说到这里,母女两个已经泣不成声。
缓了好久,周南棠才说:“你爸爸有给你留下话,我们回去看看好不好?”
不远处。
朝徊渡站在这座小镇尽头。
山清水秀,绿草如茵,除了那座落在小山丘上的坟墓之外,不远处还有一栋精致的双层小别墅。
他听着崔秘书讲述这段时间檀家父母的事情。
来之前,朝徊渡只是简单知道一些,没有今天这么具体。
崔秘书:“太太的父亲是肾衰竭末期,做肾脏移植手术失败。”
“医生医院都是最顶尖的,只是病得太严重。”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住在这里,原本不打算做换肾手术,毕竟失败几率很高。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主意。”
一小时后,别墅客厅内。
这里被打理的很好,除了女主人居住的痕迹外,也有男主人的,即便已经不在,也没有像国内大部分家庭一样,一旦家人离世,就会把他们的衣物全部烧掉,把生活痕迹清除。
甚至门口木质的落地衣架上,还挂在件短款的男性外套。
靠角落旁还有架银色轮椅。
檀灼进门便感受到了爸爸妈妈熟悉的气息,仿佛能看到他们在壁炉旁边看书闲聊,肯定会提到远在国内的她,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无论什么病晚期,容貌都不会好看,檀灼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