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心这么乱?
她怎么知道?!
从前妖尊乌九也总是教她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 大臂,手肘, 手腕, 乃至指尖的肌肉,用起鞭子来才能指哪打哪,如有灵性。
……她能控制身体每一块肌肉, 却不能控制心脏跳动。
“什么乱?哪儿乱了?”苏厌嘴硬道,转头瞪着他, 眼睛又亮又凶像是炸毛的小兽, “是你不会教,偏要找理由!”
风停渊垂眸看着她, 长眸漆黑深邃,目光像是能洞穿人的心思, 让人觉得在他的注视下无处遁形,无端恼火。
月光像水一样在他身上流淌, 皎洁生辉,如霜如雪,竹林飒飒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男人长了一副清冷不沾红尘的眉眼,如玉如琢, 仿佛天生就适合月色亲吻。
他看着她, 没有说话。
苏厌知道他还在听,听她的心跳。
女孩面红耳赤,又想看他, 又不想看他, 恼怒地跺脚道:“我不要跟你学了!”
她身形飞快, 几个起落就从后院飞也似地离开, 一下也没回头。
苏厌径直回了房间, 在床上气恼地打了几个滚,她手心贴在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咚……
还是跳得飞快,脑子里挥之不去都是男人轻轻俯身环绕,握住她持剑的手。
简直是,简直是。
简直是恨不得一刀戳死他算了,再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埋进土里,省得他总是用那样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烦意乱。
苏厌把袖刀握在手里,破天荒并不觉得安心和熟稔,只觉得冰凉硌手,一腔情绪无处发泄,在客栈里找了一圈,一脚踹开小厨房的门。
小厨房里的灯还亮着,扑鼻而来的桂花香,蒸笼呼哧呼哧冒着雪白的蒸汽。
忙碌的少女系着洁白的围裙跑来跑去,一下子愣住:“苏姑娘,你还没睡呐?”
“你在干什么?”苏厌问,“为什么不在房间?”
“你找我?”鹿呦呦脸上浮现惊喜的红晕,“我晚上做的桂花马蹄糕,苏姑娘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我就想趁着晚上重新做一批,明天早上再给你尝尝。”
鹿呦呦看着她手里的剑:“你不是去和风公子学剑了吗?”
苏厌从桌上抓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马蹄糕,咬了一口,含糊道:“学了……也没学,他说我心乱,我就不想学了。”
“苏姑娘这么高的天分,怎么会心乱?”
这话说的苏厌很舒坦,她一侧身,跳到桌上坐着,晃腿道:“怎么会是我的问题,当然是他不会教!”
鹿呦呦道:“他是怎么教的?”
苏厌便比划给她看。
鹿呦呦:“……”
苏厌:“怎么?”
鹿呦呦道:“没,风公子教得很好,从前我师父,也是这样手把手教我们用剑。”
她倒了一杯解腻的茶水,递到苏厌手上,小心翼翼站到她旁边:“苏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
苏厌:“问。”
鹿呦呦道:“你原本用鞭子用刀都用得很好,为什么突然想去学剑?”
苏厌:“那还不是因为喜欢。”
鹿呦呦道:“喜欢什么?”
苏厌停下了嘴巴,放下手里的东西,侧头蹙眉道:“啊?”
鹿呦呦认真,专注,带着抹不去的红晕和苦涩看着她的眼睛:“苏姑娘,你是喜欢他的剑……还是喜欢他?”
*
苏厌一直觉得鹿呦呦没长脑子。
但她确实问了一个,让她无从回答,而且想了一晚上,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可笑的问题。
喜欢他?
为什么要喜欢他?就因为他是从没见过的最最好看的男人,又厉害又能打,几次三番在危险的时候站在她身前,将血蛊换进自己身体,即便是天崩地裂的魔窟里也没有离她而去,即便是用法力痛得要命也毫不犹豫为她使用。
他总是在接住下坠的她。
不管是在布满迷雾的秘境,还是在一片漆黑的芥子空间。
就因为这些吗!
够吗?
……不够吗?
她为什么喜欢他?
……她不喜欢吗?
苏厌脑袋都快裂开了,她从前的人生十分单纯,只有清虚仙君和爹爹们,她的情感也十分简单,只有爱和恨,杀或者不杀。
她带着满肚子的怨气,从天黑想到天亮,在清晨的锦城街道上游荡。
清晨的城市像是缓缓苏醒的野兽,逐渐响起的人声打破寂静,缓缓升起的炊烟,逐渐铺陈的日光,零星几家起早的店铺开门摆摊,店主饶有兴致地看着漂亮的红衣女孩漫无目的地沿着长街踢踢踏踏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