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音收回手, 又坐回了秋千上。
她道:“当年剑宗和妖界都选择了献祭灵根觉醒者去反过来唤醒归墟,这做法不无道理。”
桑黛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翎音说:“修真界最先诞生的其实是归墟,接着才出现了人魔鬼妖四界,天玄地伪, 四种灵根即使境界不同, 却也都是归墟的恩赐。”
“而天级灵根, 不仅是归墟的恩赐,更是天道的恩赐, 修真界几万年的时间,天级灵根觉醒者总共才不到百人, 这些人中除了十人战死,以及你们这新任的七位天级灵根觉醒者, 你们的先辈们全部都已飞升, 他们是天道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天道给予他们最好的一切, 天赋、修为、容貌, 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世人艳羡, 天道亲自留下的归墟也只承认天级灵根觉醒者, 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才可以使用归墟灵力,也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
翎音的笑意越来越浓。
“可以唤醒归墟。”
所以剑宗和妖界当时献祭了那些玄级和地级灵根修士,其实方法是对的,但是选的人不对。
归墟本来就只承认天级灵根, 甚至不允许别的灵根觉醒者进入归墟, 又怎会轻易被这些修士们唤醒?
若当初选了个天级灵根觉醒者献祭,兴许便不一样了。
可是天级灵根如今只有七人, 每个人身份都不一般。
浮幽是白刃里之主, 冥界真正的主人,无人敢杀。
寂苍是魔界之主, 也是上一任魔王最宠爱的孩子,无人敢杀。
檀淮是禅宗少主,整个禅宗对他倾尽了心血,无人敢杀。
沈辞玉是沈家少主,沈家掌握着仙界三分之一的灵脉,无人敢杀。
桑黛是剑宗大小姐,因为是知雨剑主、修真界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备受关注,无人敢杀。
应衡是剑宗仙尊,但当时已经被“围杀”,自然无人打他的注意。
而宿玄——
宿玄?
桑黛陡然间回身,望着身后的宿玄。
他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寡淡的模样,完全不关心自己的过去,只是看着桑黛。
桑黛试图从他的眼睛中找出来当年他经历的事情,可以往那些纷扰的心声在此刻荡然无存,宿玄根本没有去想那些事情。
【黛黛……害怕了吗?】
桑黛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他总是这样,担心她害怕什么?
桑黛什么都不会怕。
她看着宿玄的眼睛,走到他的身前,仰起头问他:“宿玄,告诉我,当年你被选中献祭给归墟灵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们的距离很近,换做以前的时候,宿玄肯定满脑子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可如今,剑修的脸上全无笑意,一双眼睛冷沉,安静看着他,等着他给答案。
【黛黛……】
桑黛问:“宿玄,我想知道。”
柳离雪也收起了满不正经的态度,一贯爱仙植的他守着满园的珍稀仙草,却并无半分欢喜。
他当然知道宿玄当年经历了什么。
他也知道翎音的话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如果天级灵根真的可以救归墟,那么不仅是桑黛,这七位天级灵根觉醒者都要遭到四界的围杀。
不管身份多么重要,当触碰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那么被群起攻讦便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桑黛思索的时候会皱眉,宿玄看着她微拧的眉头,忽然伸出手,指腹触碰上她的眉心。
“桑黛,不要皱眉。”
九尾狐灼热的手指触碰到她,两人截然不同的体温太过清楚。
“宿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经历了什么?”
“已经过去了。”
“你忽然夺位……是因为那件事吗?”
“……是。”
“……好,我知道了。”
宿玄不愿意说,但仅凭这些,桑黛也能猜出来些经历。
一人独自杀了十二殿长老,血洗王室,宿玄的经历不会好。
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心里有些酸酸的,宿玄在她的心里一直都过得很好,妖界的王,天级灵根,生活奢侈又舒服,为人总是骄傲肆意的,她以为宿玄是绝对的天之骄子。
她以为宿玄是妖界的皇子,妖界纵使不喜欢他,却也不会苛责他。
可能将一个不大的少年逼到孤身一人与妖界为敌,妖界到底做了什么,宿玄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人捏上了她的脸,轻轻掐了掐她脸颊的肉。
力道很轻很轻,但滚烫的体温还是让桑黛明显察觉到。
宿玄的眼睛含着笑:“桑黛,你在想本尊?”
桑黛点头:“嗯。”
她太实诚了,从不说假话。
宿玄最喜欢这样的桑黛,很好猜,也很好。
他捏了把剑修脸上的软肉,戳了戳她的鼻尖:“鼻子都红了,本尊没死呢,还当上妖王了,厉害吧。”
“厉害。”
“那你担心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辛苦。”
桑黛这人没怎么入过世,曾经一门心思修行,不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只是一本正经地在说。
宿玄看着她的眼睛,一颗心很安宁。
真奇怪,只要有桑黛在身边,过去的那些事情似乎都可以忘掉。
他总能有无尽的安全感。
“桑黛。”
“嗯?”
“我不辛苦。”
【只要有你在,我可以有勇气做任何事情。】
他的话与他心里的话一前一后传进桑黛的脑海中。
桑黛的心跳好似露了半拍,接着是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心跳,快到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一般。
宿玄直起身,揉了揉剑修的乌发,将她发髻上的珠钗戴正。
“长得这般好看,不要总是皱眉,也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容易被骗。”
宿玄虽然在替自家剑修戴珠钗,可是眼睛却盯着秋千上的翎音。
她总是端着笑,即使被人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好似也根本不会在意。
宿玄不知道翎音对桑黛是什么感情,她给人的感觉太过复杂。
替剑修将发髻收拾好了后,宿玄将桑黛往身后扯去,高大的身形挡在她的身前,长睫半垂。
“翎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翎音反问:“不是你们来找我的吗,为何会问我想干什么?”
宿玄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来找你吗?”
他忽然间冷了脸:“翎音,你想杀桑黛,还是想救她?”
翎音挑眉:“我为何要杀她?”
“若不想杀,为何要将赤沙泉的路堵住?”
柳离雪惊骇看向宿玄。
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仅是宿玄,就连他身后的桑黛神情也格外平淡,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般。
“你们……你们都知道?”
宿玄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格外嫌弃,好像在说“我们不是傻子。”
柳离雪:“……”
早说他们知道啊!
他还在想怎么才能越过翎音偷偷告诉他们呢!
柳离雪摇开扇子,使劲给自己扇风。
他收回不久前说的那句话,即使桑黛来了,宿玄依旧不当个人。
桑黛从宿玄的身后走出,问:“前辈,为何要堵住赤沙泉的路,你不想我出去?”
翎音摇头:“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那为何要这般做?”
翎音问:“桑黛,你可知我为何要自断双脚将自己困在这里?”
桑黛回答:“不知,前辈会说吗?”
“你问,我就说。”
桑黛道:“好,那前辈请告诉我们答案。”
“因为我一旦出了赤沙泉,天道会杀了我,以及,我有不得不守在这里的理由,但这个我不能说,你迟早会知道。”
宿玄反问:“因为当年你泄露的天机?”
翎音第一次收起了笑,道:“是。”
“那天机到底是什么?”
“你猜。”
宿玄又冷了脸:“翎音。”
可翎音依旧坐在秋千上,面无情绪,双方无形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