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的夜, 谷风瑟瑟,丘陵叠翠微。
暗黄如冥灯的幽光下,连绵起伏的兵阵散出杀气。此处正是神鞘“慧伤”之墓。
一辆狼车停在高处, 黄泉狼侍立。一位修士正在向宛陵霄禀报今日收到的秘讯。
“解禁了?”
宛陵霄脚下攀影, 散发砭人肌骨的冷意,听到禀报的内容一愣。
“不错,黄金台那边传来消息, 罗阀已被上了重刑,估计已经废了, 但那褚菁遥被禁足了三日, 便秘密解禁,对外称是去寻找治疗断手的秘法,但实际上……我们的人试图再查, 却根本查不到其踪迹……”
宛陵霄缓缓地皱起眉头。
“少君, 您怎么看上去……似乎在担心什么?”
“罢了。”宛陵霄却没有过多解释。
他自小便是这般, 哪怕眼前有数多谜团, 他也会首先精准地抓住最重要的事。眼下,他最重要的事,便是进入神鞘之墓,与慧伤交易。
而自从十六岁的惨剧发生后,宛陵霄心中变强的渴望便持续了百年, 从未减少, 只越来越深。因为他不想再在遇事、被欺骗之时只能令人摆布。
转眼, 宛陵霄已步入神鞘之墓。
第一次来凶险十足, 第二次却是轻车熟路。
他再见慧伤时, 其立在高台, 其神魄凛然, 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正维持他走时的模样。
“汝归。”慧伤认出了他,落下,雪白的剑体颤动。
“是。”
“可有带回吾索取之物?”
宛陵霄二话不说,召出了“龙女”之血,抛予“慧伤”。
其血被宛陵霄用“献长生”保存,此时还维持殷红,正如刚取时一样。
而正是他抛出血的一刻,“慧伤”发出一声如龙的嗡鸣。
颤动。其雪白的剑身滴落晶莹水珠。
“吾主之仇……总算得报。吾亦可感,汝诚悟吾主之冤,憎那设计之奸人。”
宛陵霄不置可否。
而那金属剑鸣愈发响亮,其中渐渐充斥哀思,通明的光跃下,卷向了那让其憎恶却兴奋的“龙女”之血。
然而,颤动倏然停止。
“此并非龙女之血。”
“什么?”宛陵霄不解地抬眸。
……他竟一时没听懂。
“并非龙女之血,什么意思?”
剑下荡出冰晶。“慧伤”彻底停止颤动,疑惑地绕着宛陵霄和那血珠走了几圈,似也陷入了惊天难题,努力在判断什么。
“吾可感,汝曾见龙女……吾亦可感,你未欺瞒。你信吾主,憎龙女。”
“但,汝予吾之血,并非龙女之血。”
……并非。
龙女之血。
宛陵霄似蓦地反应过来什么,瞳孔猛缩。
西岭北部山谷,亦落下了一道惊雷。
其声隆隆,如大魔降世,伴随高林霎霎簇雨声。
而这天气,在此界被称为“春雷”。旧时,因通幽井魔气冲天,搅了天云中的道,春日群魔快出时,天雷便会落下为魔物开道,代表乱世灾难将至。
现时,人族已封通幽井,便不再为春雷带来群魔害怕,只不过如夏日般避开霹雳便好。
而春雷并非西岭独有,同样也影响着黄金台。
在惊雨落至西岭的山丘时,黄金台的平原上也卷起了瑟瑟阴风,刮起了密雨。
其西部逢镇,黄金台与中荒的交界处,一辆马车从神行阵中出现后,低调地驶过了陆关。驻守的修士看到马车中人递出的黄金令牌后,认出其来自本地至高掌管常弗的手笔,便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地放行。
马车入了中荒,那轮上的灵符便开始运作,躲开了路边的野兽,朝西岭的方向驶去。
而确认一切无误、四周安全后,女官才走入马车。
“安全了。”
马车内,坐着的正是“龙女”。她一身白衣,面容苍白,一支袖管空空,却在密雨声中,全身渐渐地漫上了影。
她的面容在影中模糊。
随行女官犹豫了下,又恭敬地问:“影主,菁主的来信上,可还有说什么?”
女官正是眼前女子的亲信。前日发生之事,女子并未告知全貌,但她多少猜出了一点,不由抓心挠肺,忍不住想探几句。
“只说了让我到易山山脚见她。”
影褪下了。
女子的外表却变了。
只见那是陌生的容颜。她比褚菁遥更高,五官也更为立体。她有浓密的眼睫,瞳孔大如珠的乌黑眼眸,气质不乏英气,但全身都泛着通明的碎影,如破碎的镜子组成了她。
此时,若是前日那些反叛的行荒人看到她的模样,恐怕瞪大双眼,嘴巴都合不拢。
因为没有行荒人不认识她——
她便是,行荒影女。
行荒下族前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