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澜兮咬牙。因褚菁遥拉着他, 他才坐定。
“……卿澜兮。”宛陵霄却突然抬眸,冷冷瞪他,哑声道, “你是不是, 这件事发后,就没想过信我?从没有。”
卿澜兮:“……”
或许是那宛陵霄的目光直入人心,也或许是这件事触及了两位兄弟心□□同的伤痕, 他竟一时未语。
“信你?我怎么信?”卿澜兮却倏然落泪,眼神怨懑, “事事都指向你, 曾经祖母、都让我不要信你这个私生子,我信了!结果呢……我咎由自取!”
褚菁遥:“澜兮,你怎可如此说话! 卿叔叔当年与陵霄阿娘行的可是天地婚契, 断婚也是在宗庙行的世礼, 断不可胡说。而且, 如今立刻就看, 你为何还妄下论断?!”
她知,卿澜兮分明就是想逃避。
宛陵霄听后,却又沉默,似不再想和卿澜兮费口舌,只看向褚菁遥:“开始吧。”
……卿澜兮盯着他二人, 却倏然心中再次感到恐惧, 像是有什么将就此崩塌。他挪开目光, 手亦微颤。
“陵霄, 躺下吧。”褚菁遥道。
宛陵霄扫了眼她, 点头, 闭眼躺下了。
卿澜兮这才抬眸。
褚菁遥带着他, 一起进入了宛陵霄的记忆。
——
宛陵霄的记忆,开始与卿澜兮的回忆大同小异。
兄弟二人入山拜神遇指引,兄弟二人遇毒蜈蚣袭击,卿澜兮推他逃跑,卿澜兮被袭击后陷入昏迷,这都与卿澜兮记忆无二。
但也是在宛陵霄被卿澜兮推走后,错愕地看着那满地凶狠的毒蜈蚣。在乱石飞溅,火星乱飞之势下,宛陵霄喊了声:“兄长!”
幻幕外,卿澜兮沉神看着,满眼幽怨。
却见宛陵霄蓦地起身,一双本如点漆的眼眸中散出了狠戾的光,召出一把匕首,一枚邪气四溢的骨哨,便朝卿澜兮走来,竟神态极为凶神恶煞。
卿澜兮看到此处,瞳孔一缩,却冷笑着垂眸:“遥遥,看见了么……”
然而,却见宛陵霄冲到毒蜈蚣群前,持起一枚骨哨,大喝一声“走”,便吹了起来。他似想以此引走毒蜈蚣,但无效,他不由蹙眉颦锁,盯着卿澜兮的目光满是紧张。
宛陵霄又垂眸:“娘说,可用药融血引走这恶虫。”
说罢,他竟以蜈蚣划开手掌,撒了药粉于其中,撒的途中,他身形动,已转眼飞将出数十尺。
而这药粉,便大概是毒蜈蚣所喜之物。落血的瞬间,那卿澜兮身上的蜈蚣仿若嗅到了人间极致的美味,稍有停歇,便立刻掉头,赤目晃动,猎犬般追向了宛陵霄。
卿澜兮身上,竟再无毒蜈蚣。
而宛陵霄的思路,褚菁遥也看出来了。这明月山前,红蓼花丛,花可生火,宛陵霄想以火灼烧这毒蜈蚣。
然而,此虫穷追不舍,宛陵霄落至山崖,却也头脑嗡地一声,像是有人用暗符击中他的头脑,他也晕了去,昏迷了。
“……”卿澜兮见到此景,却已如木头般没了声。
宛陵霄的记忆再次有声音时,他身边脚步繁杂,发声之人已是卿澜兮熟悉的明月台之人:“宛陵霄在此处!找到了,找到了!两位公子,都出事了!”
记忆在此终结。褚菁遥舒了口气,停下了幻境的营造。
之后,她缓缓地看向卿澜兮。
“没有挖金丹,兄长。”她轻声道,“他也未用毒蜈蚣害你,他是救你啊。”
卿澜兮并不眼瞎目盲,但见到此景,他却浑身都在颤抖。
的确,的确。
他以为的所有场景,都未出现。
他仿若突然被拉入寒风,刺骨生寒,嘴唇嗫喏,目光只落到了昏迷的宛陵霄。
褚菁遥也握紧宛陵霄的手,为他注入灵力,如此通过献长生探近乎心魔的过去,他也心神翻涌。
卿澜兮再度抬眸,却摇头:“……不可能。”
褚菁遥:“没什么不可能。兄长,你错了,你得认错。”
卿澜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冷汗从额顶渗出,如黄豆般落下,却还是方才那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错?当年不是我一人如此认定!整个明月台,世家会审,证据确凿,这绝不会错……定是,定是……西岭在做什么名堂!”
“但我并非西岭人啊。”褚菁遥道。
她却话止于此。因为她听到,卿澜兮的声音愈发地弱。他似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只不过在说服自己沉在那让他舒适的真相中。
他的一双黄金瞳也染上血雾,但却盯着地面,根本不敢看宛陵霄一眼。
褚菁遥怀中人却一动。她低头,正对上宛陵霄那凛凛的眼。他也醒了。
他无声地望着卿澜兮。
而卿澜兮也是在这一刻,如遭雷击。
傲然的公子身体晃动了一瞬。那一刻,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
或许,他真的错了。
但若错了,他又到底是谁?
过去的一百年,卿澜兮理所当然地用着这颗他夺回的金丹,他认为这属于他自己,助他成为南陵的天之骄子,但如今,若这本不该属于他,那他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