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鲜船保鲜方式为两种, 一种为船底冰鲜,船舱底部铺一层冰,放一层鱼再叠一层冰。
另一种要加钱, 是桶装冰鲜, 一直加冰,底部有泄水孔,在夏日也能保鲜五到七日, 但是价钱要多加几两。
所以这一桶从外海运来, 又特意加了钱的大黄鱼,在端午前抵达渔港。
船主自己走在前面找那个四时鲜的招牌, 后面两个船工挑着大黄鱼。
这个摊子实在好找, 就是人多, 他挤了好一会儿才挤进去。
江盈知看见他很自然地问道:“吃点什么?今天还有海鲜粥。”
“海鲜粥,”船主重复了一遍, 张嘴就想说来一碗, 后面忙打住, “哎, 姑娘,我不是来喝粥的,我是来送大黄鱼的。”
“大黄鱼?”江盈知疑惑, “我可没买过大黄鱼啊。”
她走出来几步, 把位置让给小梅,自己和船主上空点的地方说话去。
船主指着那一大桶大黄鱼说:“是王老大, 就是那乌船主托我送来的, 说是让你端午烧着吃, 多的可以做黄鱼鲞,能出不少黄鱼胶, 黄鱼胶很补,多吃点。”
虽然他不明白,但还是把话给带到了,他记性挺好,说的话一字不差。
江盈知微微张开了嘴唇,有点震惊,眼前这桶大黄鱼有多大呢?高度已经过了她的腰,就她估测,连桶带鱼应该有个二三百斤。
现在正是大黄鱼最贵的时候,而且她看了眼这桶里的黄鱼,由于大黄鱼出水即死,所以她当主厨的时候也是用的冷冻黄鱼。
但是都没有这桶好,优质的大黄鱼,它的口部是白色的,腮部掰开来能看见黑色的斑块,腹部颜色金黄,鱼身是淡淡的金,而且肉很紧实。
江盈知闭了闭眼,叹口气,要命了,这份心意还不清,压根还不清。
她都懒得算到底欠这个人多少了。
船主伸了两根手指头,“我们压根没歇,两天就给运到这了。”
“快收下吧,桶的钱也另外给过了,不用还,送你了。”
江盈知心里挣扎过后还是接下了,她让两个伙计把桶挑到旁边,把摊上的众人都给惊到了。
有一个大姐说:“哪样好的关系啊,在端午前送那么多大黄鱼,这吃五黄辟邪啊,吃那么多要你百毒不侵呐。”
把正在吃东西的人都给说乐了,江盈知也哈哈大笑,“吃点黄鱼就能百毒不侵,我掏腰包买了做给大家吃,也保佑你们百毒不侵好了。”
这话说得妥帖,有人连忙附和,“这大黄鱼合该就是给你吃的。”
如此笑闹了一番,江盈知请那船主和伙计留下来吃海鲜粥。
刚才那船主看见锅里的海鲜粥就眼馋了,当时他恨自己眼力太好,从来没见过一锅粥能熬出蟹黄色,米一点不黏糊,粒粒分明。
而且看到不少海鲜,大蛤蜊、剥了壳的虾仁,肥嫩的蛏子,刚才匆匆瞟了一眼就能看见那么多。
结果等粥到手边,用勺子一搅,发现里头还有墨鱼肉、雪白的鱼片。
船主连忙吹气,尝了一口,先吃到的粥,粥的味道很奇特,有股虾的味道,但是又带着点沙沙的口感,有点像蟹黄膏凝固的膏体,可又比它多了点咸味。
他忙问,“这粥是拿什么煮的,这个时候不管青蟹还是白蟹都没蟹膏吧。”
江盈知正在后面看大黄鱼,闻言笑道:“不是蟹黄,是虾油和咸蛋黄煮的。”
船主哦哦两声,暗道怪不得能熬出蟹膏黄的颜色来,他不说话了,开始专心品尝这碗海鲜粥。
他吃饭一定得细细品尝,吃了只蛏子,端午前后蛏子的肉是最肥的,一口咬下去,简直满嘴包肉,沙子全无,很肥很
嫩。
鱼肉很滑,墨鱼肉很有韧劲吃起来很脆,而且他还尝到了特别鲜的贝类,一咬开就由完整的柱体,在嘴里散开来。
他知道是什么,只是有点感慨,江珧柱都舍得放粥里增鲜。
而且就这手艺,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乌船主要送人家大黄鱼了。
他吃得慢,他的伙计跟牛嚼牡丹一样,一边呼呼吹气,一边大口下肚,还要喊,“这味道酒楼怕是也烧不出来,我这肚子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旁边立即有熟客搭腔,“头一回来吧,你现在只是觉得好吃,等你回去后吃到旁的,那是真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不然你瞧瞧,我们何苦大热天的,从里镇,从那边那么老远的巷子里走过来,就等着吃这一口啊。”
熟客又喝一口粥,长叹一声,大夏天宁肯冒着汗都得喝一碗海鲜粥,那是真好吃啊。
他喊:“小满,再来一碗,冷了能不能喝啊?”
江盈知细心嘱咐道:“冷了回去晚上热一下,不然不好喝的。现在这些海鲜都是早上赶海的时候捉来的,鲜的时候下锅煮了,放久一点难免有腥气,热热再吃啊,”
其实倒不是她想大热天的熬海鲜粥,实在是那滩涂上的蛏子,在天热后潮水的冲击下,钻了出来,一只只的肉都比她手指头大。
蛤蜊更肥了,墨鱼吃不完,腌都腌了很多,虾每日一桶,连江珧柱都有很多,就算晒成干贝仍然有不少。
捞汁小海鲜每日都做得特别多,她想着换换口味,正好酒楼进米便宜,给她也买了点,干脆烧了海鲜粥。
没想到,这么烫的粥,吃的人还挺多,吃得满头大汗也不说热。
大伙叫她明天再来卖海鲜粥,江盈知指指那桶大黄鱼,“对不住了,明儿怕是不来了,得回家弄鱼去。”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桶黄鱼都上不了小对船,最后还是另外找了条船给运回去的。
小梅看着那桶大黄鱼说:“怎么还哦,船老大这么客气的吗?”
“先剖了再说,还也要等人回来,”江盈知不再纠结还什么东西,只是在想那么辛苦捕了鱼,还不忘送她一份,心意真的到了。
她反正不会浪费大黄鱼的。
把最上头的大黄鱼先拿出一点放在盆里,晚点吃。
剩下的大黄鱼则交给王三娘,她刚从江下街那里下了工,立马到这里上工。她半点不觉得累,坐下来就开始剖鱼,“你们俩不要忙活了,这么好的东西,免得剖坏了。”
周飞燕系上腰巾过来,也附和道:“你们没怎么弄过大黄鱼,还是别折腾了,小满,我把那鱼鳔给做成长胶了啊。”
大黄鱼的鱼鳔也叫黄鱼胶,是非常补的东西,能美容养颜、滋阴补气,而且能用来做菜,尤其做参糊很美味。
不过黄鱼胶有三种,一种是片胶,就是直接把鱼鳔处理干净,然后剪开洗净晒干。第二种是筒胶,卖给医馆作为药用,不剪,但得用手把鱼鳔压扁。
最后就是周飞燕说的长胶,制作麻烦,不过能把那些破损不完整的鱼鳔都给用上。
陈强胜拿过一条洗干净的长板凳,他也会做长胶,翻出那些破损的鱼鳔。沥干水后一条条贴在板凳上,要左手压住,右手把鱼鳔拉长,拉到很薄,然后再重复拉其他鱼鳔。
等着后面长度达到,用边上的白布盖在鱼鳔上,拿滚筒给压平整,再晒干就行。
几个大人忙碌着,海娃和秀秀两个小孩也没闲着,被顺子领着,坐在小矮凳上剥着鱼鳔上头的血污和膘夷,一点点地撕。
顺子语重心长地说:“要好好干,不能马虎,只要干了,小满姐会给我们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秀秀问了一句,她如今胆子大了许多。
海娃说:“是鱼。”
顺子噎住,他手上小心抠着鱼鳔,抬起头问, “小满姐,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啊?”
没等小满回答,在旁边剖大黄鱼的王三娘立马说:“陈大发,你去给那小猢狲一下,让他一天天干点活就想着讨吃的,咋,你给你小满姐白干是会咋样!”
顺子哼哼,“我小满姐才不会让我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