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鱼汛结束后, 大黄鱼便一夜间在大街小巷多了起来,连鱼行门前都晒起了黄鱼鲞。
江盈知打从鱼行那经过,忍不住瞧了眼, 豁, 还是白鲞,不加盐直接晒的黄鱼鲞,是鱼鲞里滋味最好的。
她又看自己手上提着的冬瓜, 本来想喝冬瓜排骨汤的, 但是她突然觉得,大热天的还是得喝黄鱼鲞冬瓜汤。
江盈知回去后, 小梅刚从封了顶, 盖上瓦的新房那里出来, 脸上洋溢着笑容,飞跑过来, “阿姐, 房子有顶了!”
当初刚盖新房的时候, 小梅每天回去都兴冲冲去看人家造新房, 枯燥乏味的垒砖块也能看半个时辰。
回来还要说造了半堵墙,能和海娃说着说着就大笑,毕竟那是她们以后的家。
但后来小梅就没了兴趣, 因为天热又燥, 运石块敲石块都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上梁那日热闹了会儿, 请工匠吃了竖屋酒。
今日房子封顶, 至此新房除了房门外, 其他都渐渐落成,江盈知要请工匠吃饭的。
她看了眼那座石头墙, 尖屋顶的大石屋,心里不是没有激动的,哼着欢快的调子,手里切着黄鱼鲞。
小梅在旁边仍旧很兴奋,她就跟只毛茸茸的猫一样,一下在江盈知的左边,一下又从右边蹿出来。
“你干啥?”江盈知最后用手肘压住她脑袋,好笑地问道。
小梅老实了点,“我一想到我们能住进新屋,我就很高兴啊,夜里都睡不着。”
“你再说一句夜里睡不着呢,”江盈知眼睛瞪大,有好几次她跟小梅一起睡的,说话说着好好的,她再起个头人就没声了,一瞧睡得跟昏死了一样沉。
还有她有时候起夜,总要去看看海娃和小梅盖没盖被子,一个个睡得死沉。
小梅嘿嘿笑,“我梦里睡不着啊。”
江盈知敲了敲她脑门,“你快点去晒鱿鱼干吧,我可等着过冬了吃呢。”
小梅立马应了,她喊,“海娃,来晒鱼干,你再把自己的鞋拿出来晒。”
“我来了,”海娃抱着几双鞋艰难走出来。
江盈知往锅里倒油时看了眼,叮嘱道:“你先拿两双下去,别给摔着了。”
说完往灶里塞了几根柴,用筷子试试油温,把黄鱼鲞下锅炸,炸到鱼肉外皮焦黄才捞出沥油,再放冬瓜片炒,鱼鲞后下。
她浇了半勺冷水,只放点盐,酱油都不放,黄鱼鲞和冬瓜在炖煮间,慢慢的清水会变成微白的汤汁,油花被冬瓜吸走,而黄鱼鲞渐渐松软,炖出鲜味。
这道汤喝起来特别清火,尤其是汤里的冬瓜,炖得又软又绵,黄鱼鲞的鱼肉咸中又带着点冬瓜的鲜。
今日来吃饭的匠人只有六个,江盈知买了点五花肉,切块炖煮做红烧肉,又切了鲳鱼,炒红烧鱼块。
她在旁边的土盆拔了点水白菜,小梅拿去洗了,江盈知准备最后清炒,等大菜都炖上烹煮后,她开始处理昨天钓来的鱿鱼。
这会儿的鱿鱼没有籽,开春捕到的鱿鱼大多是带籽的,又叫糕鱿,籽的口感有点硬,微微弹牙,带着点黏,越嚼越香,不过也有很多人不爱吃这口。
江盈知还挺喜欢的,但这会儿的鱿鱼比小鱿鱼稍微大点,个头长,分量足,紧致而新鲜。
不像后世过度捕捞,鱿鱼已经在望海失去了踪影,市场卖的都是鱿钓船去远洋公海钓来的外国鱿鱼,个头很大,但煮久了就柴,跟嚼橡皮筋一样,不如她这会儿钓的肥嫩。
江盈知撕掉了鱿鱼外皮,露出里面雪白的鱿鱼肉,抽掉透明的鱼骨。她准备一半做白灼鱿鱼,另一半在鱿鱼上改刀切成鱿鱼花,爆炒鱿鱼。
这两道都是快手菜,白灼只需烫熟鱿鱼,切片装盘淋上酱汁。而爆炒鱿鱼,则先是焯水,让切了花刀的鱿鱼渐渐绽开,肉皮两边往里卷,外面那层的鱿鱼肉颗颗分明,像是麦穗花。
然后急火爆炒,倒入鱿鱼的时候,得把调好的料汁也倒下去,翻炒勾薄芡,立即出锅。
鱿鱼不能煮久,一久会老得咬不动,这样的吃起来最嫩,又不失鱿鱼的韧劲。
小梅在屋里擦桌子,江盈知喊她,“小梅,去叫叔几个过来吃饭。”
“哎,我就去,”小梅回道。
过了会儿,她跑出去,又赶紧跑回来,后面几个做活的匠人跟了过来,陈大发则回去提了罐酒来。
“每次都不好意思来吃,”泥水匠摸摸自己沾满灰的脸,“你们给我们吃的这菜太好了,其实就蒸鱼干,有块馒头都够可以了。”
陈大木来做门窗的,他瞧了眼桌上的菜,“这只铺了瓦,吃这么好,小满啊,下次可别做了。”
“你们懂啥,小满这还不是想给你们吃点好的,都坐都坐,”陈大发一手拉一个,让他们赶紧坐下来,等会儿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几个人才坐下来,江盈知把最后一盘白菜端上桌,她说:“也不是啥好菜,叔你们赶紧吃。”
“那个鱿鱼,诺,”江盈知指指正中间的两盘鱿鱼,“就是这个枪乌贼,我们说是讨口彩的菜,吃了之后干活游刃有余,你们多吃点啊。”
“哎,”石匠欢喜地应了声,虽然不知道游刃有余是啥意思,但肯定是好话。
他看了眼鱿鱼,没动筷子,反问道:“小满,你爱吃这个啊,那你八爪鱼(章鱼)吃不吃哦?”
“吃啊,王叔你们那滩涂上有八爪鱼啊,”江盈知在外面探头进来问。
她以前赶海的时候,可喜欢在退潮的时候抓章鱼了,但是西塘关前面最多的是滩涂,而章鱼大多喜欢躲在沙滩底下很深的地方。
石匠立即说:“可不是,就在那海神庙底下那片海滩上,老多了,我每次一过去就能瞧见,我想着你要爱吃这个枪乌贼,那八爪鱼你肯定也爱吃。”
“叔可谢过你了,我还真爱吃,晚点退了潮,我去抓点来,”江盈知跟石匠道谢,她想着章鱼的吃法,那花样可多了。
其中最有名的大概是章鱼小丸子,但其实章鱼做成鱼丸也好吃,酱爆小章鱼口感特别韧,还有白灼、捞汁,有的人用来做刺身,吃法很多。
刚好抓了能和鱿鱼一起给摊子添点新风味。
今日晚饭早早吃了,江盈知送走了匠人,小梅拉上了海娃和秀秀,陈强胜把船停在了海滩上。
等大家上了船,陈强胜笑道:“怎么又吃上八爪鱼了?这玩意太难嚼了。”
“那是没烧好,哥,明儿你早点来,又要你做鱼丸了,”江盈知拉着秀秀的手说。
陈强胜划出了这片滩涂,回过头问,“拿八爪鱼做?”
“还有那个枪乌贼啊,这两个做鱼丸都能弹得蹦起来。”
江盈知刚说完,秀秀就趴在她怀里笑,她低头用手指刮刮小孩的脸,“你笑啥?”
秀秀说:“鱼丸从锅里蹦起来,那太吓人了。”
“鱼才能蹦。”
小梅笑问,“秀秀也能蹦啊,你是鱼吗?”
“是
秀秀,不是鱼,”海娃忙说,秀秀回抱海娃。
江盈知终于憋不住笑了,一手揽一个小孩,不过没等她再逗小孩玩,海神庙就到了。
她下了船,抱海娃和秀秀下来,望了眼那千步道上的海神庙顶,有点恍然,距离之前到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而她那时连钱都没有,可现在她已经拥有很多了,不管是钱,亲人还是其他。
江盈知恍神间,秀秀大喊,“啊!”
她转过身低下头去看,一只伸着很长触角的章鱼爬到秀秀的跟前。
而陈强胜立马伸手抓起,收进篓子里,摸摸秀秀的脑袋,他说:“摸摸毛,吓不着。”
“阿叔,它会咬人吗?”秀秀问,刚才那只章鱼实在太大,脑袋顶着沙滩,几只脚往前爬,挺吓人的。
江盈知给了秀秀一个掰折的竹棍,告诉她,“不咬人,怕就不要用手摸了,你用这个夹起来,等会儿和海娃比比谁的多。”
秀秀点点头,和海娃手拉手一起去抓小章鱼。
不像以后沙滩上经常有人走动,章鱼全都龟缩在沙滩里,要顺着它的行动轨迹去找,这里路过的人少,章鱼会时不时出来找新的地方。
所以这片海滩有不少章鱼在爬,大大小小有不少,压根不需要挖,江盈知一抓一个准,比辛苦挖出来可爽多了。
小梅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抓得比谁都起劲,她偶尔还要抓着一只大章鱼喊,“阿姐,你瞧!”
江盈知是奔着抓章鱼来的,可这里多的不止章鱼,小螃蟹也多得很,她反正也不客气,碰上了全都抓进去。
最后直接用抄网在海水里捞,那些小的章鱼浮在水面上,一捞全部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