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梅走出去许久，陈雨柠想着奶奶的背影爬起来，她后悔了，反正现实都这样了，一切都无所谓，为什么不让奶奶开心点。

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陈雨柠爬出洞穴，基地将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集中管理，在另外一片较远的区域。

她找到奶奶所在编号的洞穴，但老人不再其中，相比他们那个洞穴，这里空旷许多，但她知道基地内所有洞穴都是一样大，只是能挨到现在的老人数量更少，其中还有一部分像她奶奶那样，喜欢在外面活动，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不懂这些老人家神经怎么如此强悍，比他们这群年轻人还相信曙光会降临。

是因为曾经艰苦过吗。

陈雨柠又往基地入口走去，没事情做的时候她奶就喜欢坐在那瞭望井道，果然在入口的大门边，找到奶奶的身影，老人的身影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她总觉得奶奶更加瘦小苍老了。

陈雨柠安静在老人边上坐下，抬起头陪着对方一起仰望井道。

这是当初他们从地面进入地下的路，足有五百米高，因为太高怕出现意外，星府将其分成五十段，十米一个缓坡，穿过短短的甬道继续往下爬。

陈雨柠还记得当时的事，挨着老人的身体，她忽然有了说话的欲。望，“奶奶你还记得吗，星府让我们撤离的时候，正好是深夜，阴天没有红月，本来是该白天走的，可当时情况危急，多停留一分钟，就多一个人因为污染变成怪物。”

“我这辈子出门就没这样匆忙过，你以前老说我粗心大意，出门总忘带东西，但那次就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最多是些换洗的衣服，以及能吃的食物。”

陈雨柠想到那时的慌乱，就和在昨天一样，当时心底对红月的恐惧，对地底生活的迷惘，此刻还能完全回忆起来，甚至还记得当时好黑，星府的军人挨家挨户地敲门，灯照得所有人的脸上都在晃，“这井道好长好长，一直爬不到底，我感觉自己都不在蓝星，而是爬到另外一个星球。”

陈爱梅同样对那段记忆十分深刻，“当时我踩空，还是你爸拉了我一把，他有力气，要是换成你那病秧子的二叔，我恐怕不能坐在这里。”

陈雨柠没有回答，因为无论是她有力的爸爸，还是病秧子的二叔，都在这三年的污染里走了，说实话，她还是觉得不真实，她身体弱，而她爸身体强健，总怕自己走在他前头，结果她爸却是先离开的，她那大树一样的爸爸，怎么就死去了。

陈爱梅想到失去的两个儿子，因为讲到亲人陈年旧事的快乐，也变为悲伤，继续望着井道，为了防止有人擅自离开，井道都是锁死的。

这是他们下来的地方，如果要回到地面，也该是从这里离开，而她还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陈雨柠主动说：“奶，讲讲你当姑娘时的那场花灯吧。”

每次说到这个奶奶都会高兴两分，滔滔不绝念叨着那些她都能倒背的话，可这一次老人只是沉默着。

陈雨柠感到不对，朝奶奶看去，才发现老人的表情特别迷惘，就在她想要弄懂出什么问题的时候，头顶上方的井道门锁忽然打开，有黑色的污染水滴落，但陈雨柠没有在意，直勾勾盯着一点点被推开井道，随后熟悉的人影出现，她没看到脸，但从对方的臂章认出是刘队。

也许刘队不知道她是谁，但陈雨柠对刘队的印象非常深刻，当初上门通知他们撤离的是刘队，后来到了地下基地，他们分配到的洞穴也是在刘队的管辖区，对这位性别相同的飒爽女队长，陈雨柠是非常关注崇拜的。

她知道最近基地附近出现变化，冒出大量的污染蚁群，刘队带着小队去引走或剿灭蚁群，这是一项危险程度很高的任务，能见到对方完好归来，她很高兴。

旁边的奶奶忽然惊呼，“刘队的脸怎么这么白……”

陈雨柠开始还没意识到不对，“惨白吗？”

污染侵蚀出的黑白里，硬要选，她还是更喜欢白色，至少看着要干净些，等刘队整张脸转过来后，她就知道自己弄错了，奶奶说的不是惨白，而是正常白净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

陈雨柠猛然站起，而刘队已经从井道跳下来，后面跟着她的队友，出去另外两人皮肤是正常的，剩下的队员还是污染模样，看他们表情凝固，时不时偷瞄刘队三人，似乎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污染。

出事了。

陈雨柠心脏急促跳动，她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能跳得这么快，这么急，像是要从胸膛中蹦出来，她紧紧抓住老人的手，“奶！”

陈爱梅这个一直把不放弃，希望奇迹会到来放在嘴上的老人，真正见到曙光时却全然没有‘我都说中’的激动骄傲，居然一边慌张张的，一边怀疑自己，“柠啊，我没看错吧，那真是刘队？”

“是是是，”陈雨柠已经听到后方其他人的呼喊，他们也已经发现刘队的变化，飞快地朝这边跑来，还有更多的人听到喊叫后，从洞穴中探出身体，像是墓地一样安静的基地，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没看错没看错，这么多人，不可能大家都看错了。”

陈爱梅闻言才安心下来，不再开口，直勾勾地盯着刘队和她另外两个队员看。

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将道路挤满，刘队应该是着急去汇报，小队里的人不得不去帮她维持秩序，但是人身上的污染没了，这件事太大，关乎每一个人，大家日日夜夜都在奢望的事，突然就美梦成真，即使知道不该耽误刘队正事，但也真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老钱不得不牺牲自己，“想看的来这边，的确被治好，不是在做梦，不信的可以上手摸，但先说好啊只能摸胳膊。”

基地的民众一听不光能看，还可以摸，顿时往老钱那边涌去，瞬间将老钱淹没，虽然动手摸另外一个人实在猥琐，但大家太想知道了，有幸抢到摸上老钱手背的人睁大眼。

那种温软光滑的感觉，和所有污染事物摸起来都不一样，可惜由于他手还是污染状态，所以正常的触感中还带着黏糊，并且在和他触碰的瞬间，老钱那正常的皮肤就泛起点不明显的黑色。

他急忙将手缩回来大喊，“别摸了别摸了，又给人污染了——”

可他的声音在人浪里实在太小，只有附近的人听见，他们立刻停下动作，但对于老钱而言杯水车薪，很快他露出来的脸和手都黑了，看到的人都急死了，老钱自己却半分没有着急，更紧张按着自己的衣服。

“别扯，别扯，流氓啊，我就这一套好衣服！”

只听嗤啦一声，老钱的袖子被扯下来，眼见着还有人扯他裤子，老钱眼皮一跳，所幸基地派出的小队终于赶到，将他和激动的民众分开，保住他的裤子，没大庭广众之下光屁股，他看到同样狼狈的徐青，两人望着彼此重新因污染发黑的脸。

老钱笑道，“兄弟腹肌不错啊，让哥哥摸摸？”

徐青沉默片刻说道，“不，因为你断袖了。”

老钱：“……”

陈雨柠不知道基地那边商量出什么，等维持秩序的人到后，就让他们回到居住的洞穴等待消息，她只好和奶奶分开，怀抱激动的心情回到0123号洞穴，里面的兄弟姐妹早就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