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诚天公司的独立办公楼位于中山路和永明路交叉口的南侧,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灰色四层小楼,与毗邻的海鲜酒楼相比甚至有些寒酸。童维嘉把车停在两家共用的停车场,半天才找到办公楼的入口。一扇狭窄的玻璃门,感觉不像一家气派的大公司,倒像是某个紧巴巴吃财政饭的事业单位。
那天在中州师大的校庆活动上见到陈芳雪,童维嘉还以为怎么也要把她带回局里,没想到罗忠平只跟她寒暄了两句,便约定过两天登门拜访。童维嘉死活想不通,难道不怕她畏罪潜逃吗?罗忠平却笑而不语。
进入玻璃门,公司的前台看起来也很普通,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对着一台老旧电脑在玩儿纸牌游戏,身后印有公司标识的石膏板摇摇欲坠。
听说是公安局的,女孩倒也一点儿不惊讶,她甚至懒得用内线电话,直接扯嗓子喊了一声:“陈姐,公安局的来啦!”
没多久,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童维嘉瞥了师傅一眼,心底由衷地佩服。
陈芳雪果然没跑。
与两天前在中州师大光彩照人的样子比,此时的陈芳雪看起来有些疲态。头发草草扎在脑后,虽然化了妆,鱼尾纹和眼袋仍然依稀可见。优雅的旗袍换成了利落的职业套装,脚下的鞋跟也没那么高了,而肉色的丝袜上甚至还有一个破洞。
“实在不好意思啊,真的太忙了……”她大大方方地与两位警官握手说,“咱们在哪儿聊?三个选项,公司会议室,我的办公室,或者到外面找个咖啡厅?”
“方便的话,就去你的办公室吧。”
陈芳雪的办公室在三楼,看起来面积不小,足有二十多平方米。陈设却很简单,除了必要的办公桌椅和一组沙发,就是墙边一排铁皮文件柜,整体感觉空空荡荡。
“杜总不在国内?”等待她倒茶的间隙,罗忠平看似随意地问道。
“他身体不太好,最近一直在美国疗养。”
童维嘉立刻追问:“具体什么毛病?”
“这个嘛,应该算杜总的隐私吧,他不太想让外人知道。”
罗忠平用眼神示意徒弟不要着急:“哦,没事,随便问问。他去美国多久了?”
“年初走的,不过现在通信发达,公司的事可以遥控。”陈芳雪将两杯茶水放在茶几上,“不好意思啊,我一会儿还有很多工作。咱们能抓紧时间吗?”
罗忠平点点头,进入正题说明来意。他并没有讲程丽秋的案子,只说接到反映,公司陆续收到恐吓信,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陈芳雪一脸无奈,埋怨行政部的同事小题大做,又说公司最近确实碰到了困难,资金链有些紧张,但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严重,公司上下都有信心渡过难关。
“公司上下现在都是由你在负责吗?”
“刚才不说了嘛,虽然杜总在美国,但公司的重大事项还是他说了算,我就负责上传下达。”
随口聊了几句公司近况,童维嘉听出些味道了。罗忠平想借欠款欠薪的事迂回,探陈芳雪的底;而世纪诚天的问题也绝不像陈芳雪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她是在适时地表明立场撇清自己,以便关键时能够全身而退。
“陈总年轻有为啊,不知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说完公司经营的事,罗忠平将话题引到陈芳雪个人身上。童维嘉小心观察,却发现她神态自若,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紧张不安。
“社会大学。”
“社会大学?”童维嘉开口问道,“没听说过,是哪里的大学?”
扑哧一声,陈芳雪笑得几乎将茶水喷出来,又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对不起,怪我没说清楚,没上过大学,我的学历只有初中。”
童维嘉偷偷瞥了罗忠平一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初中学历,能奋斗到那么大企业的副总,不容易吧?”罗忠平喝了口茶,将茶叶末吐回纸杯里。
“是啊,说实话很不容易,中间吃的苦、流的泪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不过不管怎样,老天爷是公平的,你付出了就一定会有收获。”
罗忠平盯着陈芳雪的眼睛。黑漆漆的瞳仁闪着光芒,没有丝毫心虚躲闪。也许事业的成功真给她带来了足够的自信。
“陈总,也许我记错了,但总感觉我们之前见过……”
“哦,是吗?什么时候?”
“1997年年初,当时的老西郊市场发生过一次意外,一名小饭馆的服务员坠楼摔死了……”
“1997年?十二年前?”
“你那时候在中州吧?”
陈芳雪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望向外面,似乎陷入回忆中:“在的。”
“那我应该没记错……不过那时候陈总的名字跟现在不一样吧?”
陈芳雪笑起来,回头看向罗忠平:“罗警官的记性可真好……我这人比较迷信,大师说我原来的名字有点儿晦气,所以删了一个字。”
童维嘉拿起桌上的名片——
世纪诚天实业发展有限公司
副总经理
陈雪
“当年的事你还记得?”罗忠平不动声色地问道。
“您说1997年那会儿吗?那是我到中州的第二年,在一家小饭馆当服务员……啊,想起来了,死的那个同事叫韩玲玲,应该就是罗警官给做的笔录吧?”
“对,当时现场还有一个女孩,跟你一起做的笔录……还有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