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内部航班飞船!注意!现在命令你们在火卫二控制站着陆,接受检查。注意!你们必须立即着陆!”
扬声器发出金属般的刺耳声音,回响在大型飞船的走廊上。乘客们不安地交换着眼神,小声咕哝,透过舷窗看着下面的小岩石点,那是火星检查点——火卫二。
一群飞行员正从飞船上匆匆走过,打算去检查安全闸。“发生了什么事?”一名焦急的旅客询问其中一位。
“我们必须着陆。请坐好。”飞行员继续走远。
“着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面面相觑。三艘细长的火星追击舰盘旋在鼓鼓囊囊的内部航班飞船上方,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紧急情况。内部航班飞船准备着陆时,追击舰也逐渐下降,十分慎重地让自己始终与其保持一段很短的距离。
“出问题了。”一位女乘客紧张地说,“上帝啊,我以为我们终于搞定了那些火星人。现在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们想最后再检查一次,我也没什么意见。”一位身材壮实的商人对他的同伴说,“毕竟,这是离开火星前往地球的最后一艘飞船。他们能放我们离开,已经算我们碰上好运了。”
“你认为真的会爆发战争吗?”一个年轻人对坐在他旁边的女孩说,“考虑到我们的武器和生产能力,那些火星人不敢打起来。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在一个月内搞定火星。”
女孩瞥了他一眼,“别这么肯定。火星令人绝望。他们打起来不顾死活。我在火星上待了三年。”她颤抖了一下,“谢天谢地,我要离开那里了。如果——”
“准备着陆!”飞行员的声音响起。飞船开始缓慢下降,准备降落,这颗很少有人来访的卫星上有个小型紧急降落场。飞船不断下降,终于落到地上。摩擦声吱吱响起,强烈的颠簸令人反胃。然后是一片寂静。
“我们已经着陆了。”壮实的商人说,“他们最好不要为难我们!只要他们违反了一项太空条款,地球就会把他们撕成碎片。”
“请留在座位上,”飞行员的声音传来,“火星当局要求任何人不得离开这艘飞船。我们必须留在这里。”
飞船里一阵不安的骚动。有些乘客开始心绪不宁地读书,另一些人紧张地盯着外面空荡荡的降落场。那三艘火星追击舰也在旁边着陆,里面涌出一群武装士兵。
火星士兵迅速穿过降落场,一路小跑奔向他们这边。
这艘内部航班飞船是最后一艘离开火星前往地球的客船。其他飞船在战争爆发之前早已离开,返回安全地带。这是最后一批乘客,离开这颗严酷的红色星球的最后一批地球人,商人、侨民、游客,所有尚未返回故乡的地球人。
“你认为他们想干什么?”年轻人对那个女孩说,“很难理解火星人的想法,不是吗?他们之前给这艘飞船放行,允许我们起飞,现在又要求我们降落。顺便说一下,我叫撒切尔,鲍勃·撒切尔。既然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舱门打开了。人们谈话的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都转身看过去。一名身穿黑衣的火星官员——看样子是区域长官——站在门口挡住了暗淡的阳光,目光扫视整个船舱。几名火星士兵站在他身后等着,荷枪实弹。
“不会花很长时间的,”区域长走进船舱里说,士兵们跟在他后面,“你们很快就可以继续踏上旅程。”
乘客们纷纷松了口气。
“你瞧他,”那个女孩悄悄对撒切尔说,“我可真讨厌那身黑色制服!”
“他只是个区域长官,”撒切尔说,“别担心。”
区域长双手叉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环视他们。“我命令你们的飞船降落,搜查船上所有人,”他说,“你们是离开火星的最后一批地球人。大多数只是无辜的平民——我对这类人不感兴趣。我要找的是三名破坏分子,三个地球人,两男一女,他们犯下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暴力破坏行为。我们得到消息,他们逃到了这艘飞船上。”
四周响起一阵惊讶而愤慨的窃窃私语声。区域长示意士兵们跟着他走过通道。
“两个小时前,一座火星城市被摧毁。城市彻底化为乌有,原本的位置上只留下一个沙坑。城市和所有的居民都不复存在。整座城市在一秒钟内就被摧毁了!在抓到破坏分子之前,火星决不罢休。我们知道他们就在这艘飞船上。”
“这不可能。”壮实的商人说,“这里可没有破坏分子。”
“我们就从你开始。”区域长走到那个男人的座位旁边对他说。一名士兵递给区域长一个方形的金属盒。“这东西很快就能告诉我们你有没有说实话。站起来。站在这儿。”
那个男人慢慢站起来,气得脸色通红,“你看——”
“你是否参与了毁灭城市的行动?回答!”
男人愤怒地咽了口唾沫,“我对毁灭城市的任何事情一无所知。而且——”
“他说的是真话。”金属盒用单调机械的声音说。“下一个人。”区域长沿着通道走过去。
一个秃顶瘦男人紧张地站起来。“不,先生,”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的是真话。”盒子表示肯定。
“下一个人!站起来!”
一个又一个人站起来,回答问题,然后又松口气坐下来。末了只剩下最后几个人还没问到。区域长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只剩下五个人了。那三个人肯定就在你们中间。我们已经缩小了范围。”他把手伸向腰带,拿出一根闪烁着白色火花的棒子。他举起闪光棒,直直地指向那五个人,“好了,你第一个。你对于这次破坏行为知道些什么?你是否参与了毁灭我们城市的行动?”
“不,完全没有。”男人低声说。
“是的,他说的是实话。”盒子语调平平地说。
“下一个!”
“我不知道——我一无所知。这事跟我无关。”
“实话。”盒子说。
飞船里一片寂静。还剩下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儿子——一个大约十二岁的男孩。他们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地看着那名区域长,看着他黝黑的手中握着的闪光棒。
“肯定是你们,”区域长咬牙切齿朝他们走去。火星士兵们举起了枪。“肯定是你们。你,那个男孩。你对于城市的毁灭知道些什么?回答!”
男孩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低声说。
盒子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的是实话。”它无奈地说。
“下一个!”
“不知道。”女人低声说,“我不知道。”
“实话。”
“下一个!”
“我和城市爆炸毫无关系,”男人说,“你是在浪费时间。”
“是实话。”盒子说。
很长一段时间,区域长只是站在那里,把玩他的闪光棒。最后,他把武器插回腰带上,示意士兵们走向出口。
“你们可以继续踏上你们的旅程。”他说。他走在士兵们后面,在舱门外停了一下,回头看向船上的乘客,表情严厉,“你们可以离开,但火星不会允许敌人逃走。三个破坏分子迟早会被抓住,我向你们保证。”他若有所思地揉着黝黑的下颏,“真奇怪。我敢肯定他们就在这艘船上。”
他再次冷冷地环顾地球人。
“也许我搞错了。好,走吧!但要记住:我们会抓住那三个人,即使花费无数时间。火星人会抓住他们,惩罚他们!我发誓!”
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飞船再次隆隆飞向太空,喷气发动机静静地点火,平稳地载着乘客们飞向自己的星球,飞回故乡。火卫二和那个红色的星球,火星,一起被他们抛在身后,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远方。
乘客们纷纷放松下来。“一大堆废话。”有人在抱怨。
“野蛮人!”一个女人说。
一些人站起来,沿着外面的通道走向休息室和鸡尾酒酒吧。撒切尔旁边的女孩也站起来,把她的外套披在肩上。
“借过。”她从他身边挤出去。
“去酒吧?”撒切尔说,“介意我一起去吗?”
“不介意。”
他们跟着其他人一起走过通道,前往休息室。“你知道,”撒切尔说,“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玛拉·戈登。”
“玛拉?很不错的名字。你来自地球上什么地方?北美?纽约?”
“我以前住在纽约,”玛拉说,“纽约是个美好的地方。”她长相标致、身材苗条,乌云一般的长发披在颈上,散落在皮夹克上。
他们走进休息室,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我们找张桌子坐下来吧。”玛拉说,她扫了一眼吧台边的人,大多数是男人,“那边怎么样?”
“但已经有人坐在那儿了。”撒切尔说。那个壮实的商人坐在桌边,把他的样品箱放在地板上。“我们要和他坐在一起吗?”
“哦,没问题,”玛拉说着走向那张桌子,“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她对那个男人说。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微微起身,“我很乐意。”他咕哝了一句,仔细打量撒切尔,“不过,有位朋友等一下会来找我。”
“我相信所有人都能坐得下。”玛拉说。她坐下时,撒切尔帮她拉开椅子。随后他自己也坐下来,突然瞥了一眼玛拉和那个商人。他们正彼此对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传递。那是个中年男人,灰色的眼睛,面色红润,带了几分倦意。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这时,他正紧张地轻敲桌子。
“我叫撒切尔,”撒切尔对他说,伸出手,“鲍勃·撒切尔。既然我们要一起坐一会儿,不妨也彼此了解一下。”
那个男人打量着他,慢慢伸出手,“为什么不呢?我叫埃里克森。拉尔夫·埃里克森。”
“埃里克森?”撒切尔笑了,“在我看来,你像是个生意人,”他朝着地板上的样品箱点点头,“我说得对吗?”
名叫埃里克森的男人正打算开口回答,旁边传来一阵动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消瘦男人走向这张桌子,他眼睛亮亮的,兴奋地低头看着他们,“哦,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对埃里克森说。
“你好,玛拉。”他迅速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双手交叠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时他才注意到撒切尔,稍微后退了一点儿。“不好意思。”他咕哝了一句。
“我名叫鲍勃·撒切尔,”撒切尔说,“希望我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们。”他打量着他们三个人,玛拉表情警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壮实的埃里克森脸色苍白,还有这个新来的人。“也就是说,你们三人互相都认识吗?”他突然问道。
一片沉默。
机器人服务员无声无息地滑过来,停在旁边等着他们点单。埃里克森回过神来。“让我们来看看,”他咕哝着,“我们喝点儿什么?玛拉?”
“威士忌加水。”
“你呢,杰?”
那个消瘦机灵的男人微微一笑,“一样。”
“撒切尔?”
“金汤力。”
“我也要威士忌加水。”埃里克森说。机器人服务员离开。它几乎立即就把酒端了回来,放在桌上。每个人都端起自己那杯。“很好,”埃里克森举起玻璃杯说,“祝我们共同的成功。”
撒切尔和他们三个人一起干杯,壮实的埃里克森,眼神警惕紧张的玛拉,刚来的杰。玛拉和埃里克森之间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不是他一直盯着玛拉,很可能会漏掉这个一闪而过的眼神。
“你从事哪个行业,埃里克森先生?”撒切尔问。
埃里克森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向地板上的样品箱。他咕哝了一声:“嗯,你可以看到,我是个推销员。”
撒切尔笑了,“我知道!看到样品箱就能认出推销员。推销员总要带上一些产品以供展示。你带了什么,先生?”
埃里克森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他下垂的眼睑露出茫然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就像只癞蛤蟆。最后,他抹抹嘴巴,伸手把下面的样品箱拎上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