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使蝴蝶

几个男人一脸严肃地坐在吉普车里,大家都一声不吭——他们四个人一起工作已经有两个月了,但彼此并不是很亲密。那天轮到法国人开车了,他们经过选帝侯大街,汽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后来在大钟街转弯,绕过一片废墟,一直到了抹大拉街。那里有个弹坑,没法通过,坑里满是泥浆;泥水里有一根管子裂了,煤气从那里冒出来,吹出一串串脏兮兮的水泡。

“26号在前面,”车里的英国人说,“我们下车走过去吧。”

26号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看起来完好无缺,旁边是荒地,地上的废墟被清理走了,长满杂草。有人开垦了几个菜园,零零落落种着些菜。

门铃坏了,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他们决定把门撞开,但只撞了一下,门就开了。房子里落满灰尘,到处都是蜘蛛网,一股强烈的霉味迎面扑来。“在二楼。”那个英国人说。在二楼,他们的确看到了写有“勒布教授”的门牌,那道门很结实,上了两道锁,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打开。

他们进去时,屋里一片黑暗。俄国人打开手电筒,接着打开了一扇窗户。他们听到一群群耗子跑开的声音,可是却看不到它们的身影。房间是空的,一件家具都没有,离地面两米高的地方,有一个很简易的架子,两根很结实的杆子,从一面抵向另一面墙,平行放置。那个美国人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拍了照,还画了张速写。

地板上是厚厚一层垃圾:破布、废纸、骨头、羽毛,果皮,还有大片红褐色的污渍。美国人用刀片小心刮下一点红色粉末,装进一个小试管里。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堆难以辨别的灰白色东西,看起来干巴巴的,闻起来有尿骚和臭鸡蛋味,里面全是蛆虫。“优等民族!”俄国人用轻蔑的语气说(他们之间说德语),美国人又从那堆东西里取了些样品。

英国人拾起一根骨头,拿到窗前仔细察看。“是什么动物的?”法国人。“不知道,”英国人说,“我从来没见过类似的骨头。或许是某种史前鸟类,但这种鸟冠只……好吧,得做个薄切片。”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恶心、厌恶,还有好奇。

他们收集了所有骨头,都带上吉普车。这时,车子跟前已经围了一群好奇的人:一个小孩上了车,在座位底下乱翻。看到四个士兵过来,那些人连忙四散走开了。几个士兵只拦住了三个人:两个老头和一个姑娘。问他们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认识勒布教授吗?从来不认识。一楼的斯宾格勒太太呢?她死于轰炸。

他们坐上吉普车,启动发动机。那个姑娘本来转身要走了,却又折回来问:“你们有烟吗?”他们掏出了烟。姑娘继续说:“那些人把勒布教授养的动物吃掉时,我也在场。”几个士兵让她上了车,把她带到了“四方指挥部”。

“那么,那个传说是真的了?”法国人问。

“看来是真的。”英国人回答说。

“预祝那些专家工作顺利,”法国人摸着装骨头的口袋说,“也祝我们顺利。现在轮到我们写报告了,谁也不能替我们写,真是个脏活儿!”

希尔伯特怒气冲冲地说:“这就是鸟粪!你们还想知道什么?什么鸟的粪?找占卜的去吧,别来为难我这个化学家了。你们找到的这些恶心玩意儿,让我花了整整四天工夫分析,简直枉费心机。无论是人是鬼,要是能从这里面发现什么新东西,那就让他们把我吊死吧。你们下次给我带点别的来:信天翁粪、企鹅粪,还有海鸥粪,那我就可以进行对比分析。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有什么新发现,可以告诉你们。我可不是鸟粪专家。至于地板上的那些污渍,我在里面发现了血红蛋白。要是有人问我它的来历,我可能要被关起来。”

“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警官问。

“是啊,我一定会被关起来的。要是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就算是我上司,我也会骂他简直是个白痴。那里面什么都有:血液、水泥、猫尿、耗子尿、泡菜,还有啤酒,简直就是德国的精髓。”

[15]柏林的一个城区。 上校沉重地站起身。“今天到此为止,”他说,“明天晚上,我要请你们吃饭。我在格鲁内瓦尔德 找了个不错的馆子,就在湖边。到时等大家轻松一点,我们再来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