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
春已是过去一半,花开得正艳,这天是亮得越来越快了。
宋云舟爬上别院的瓦墙时,特意望了眼景府。
应该是去上早朝了。
真是,说不见就不见。宋云舟心中懊恼。都过了两日了,别说见面,就是连一个消息都不传过来。
他就好像真成了一团空气……
宋云舟叹了口气,脚尖轻轻一蹬,整个人身轻如燕。
周边浮光残影,宋云舟束起高冠,青发就连动这堆残影,拉成了一条平线。他如今的功夫可比以前要好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断骨重生的缘故,每回他跳墙,都觉得自己能飞起来。
要是他再找个斗篷一罩,一个斗笠一戴,腰上再挂把剑……
他觉得自己可以混入江湖。
最终他还是停在了护国寺的后门前。
为了等木苍穹归来,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睡——当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景霖完全不理他了。木苍穹何德何能让他上这么大的心?!
之前吩咐大师传达消息的时候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虽然是别院,能文会武的下人也是不少的,就凭大师那夜里都能发光的脑袋,不出一刻就能被活捉。
虽然但是,饶是宋云舟怎么想也没想到,大师能屈能伸,为了给他送上热乎的消息,竟然去马粪池走了一遭,然后蹲在狗洞外边。
宋云舟是闻到了那个味道,被熏得睡不着觉,起夜赶来找气味源头,这才发现卑微的方丈。
方丈再次刷新了宋云舟对护国寺僧人的认知。
还好这消息是口头相传,中间还隔了道墙。若是信件的话,宋云舟就不会这么早出门了。
护国寺的下人知道木苍穹与他会面的事情,即便没有方丈在,他们也恭恭敬敬地开了门,邀宋云舟进了木苍穹待的静修室。
木苍穹正潜心念经,手上木鱼一声一声地敲着,空灵的声音传进宋云舟耳里,像是在将某些不曾流露出的情感引入尾声。
宋云舟没什么表情地拍了三下门,然后抱着胸,干等着。
“来了就坐着呗。”木苍穹说完这句,睁开了眼,他对宋云舟笑道,“予川。”
宋云舟象征性地勾了下嘴角,利索地坐到位子上。
昔日木苍穹对面这个蒲团,他怎么坐都不舒坦,这回坐下,倒是方便了不少。
“唉,表舅。”一坐下,宋云舟的表情就自然切换,平生间多了层久违的亲昵。他撑着脑袋,一双棕褐色的眼盯紧了木苍穹,“是该这么称吗?或者我换成‘王上’也行,看你怎么舒坦喽。”
木苍穹将那团布料拿出,里面包着的是那个扳指。
“爱怎么叫怎么叫。你和你爹长得也不像,我第一回 见你,也没能想起来。”木苍穹道,“要不是这个扳指,我还以为宋家已经灭了。”
宋云舟淡淡地扫了眼扳指,然后把布料收回来塞进前襟。他道:“小时候的事情也记不得多少了,要不是偶然再见王府,我还想不起来我的身份呢。”
“这链子……”木苍穹说道,“打得差了点意思,戴手上不好看了。”
宋云舟日前进入皇宫时探得就是这物件。
在珍宝名录记载上,这扳指名为“天禄绿波金银扳指”,是昌王赐永亲王宋安在爵号时亲赐的,全国仅此一枚。
为象征昌王对永亲王的赏识与重视,这扳指内环还特意刻上了永亲王之姓——是昌王亲自刻下的。
宋云舟最早看到的是“木”字,就只把这扳指连同了永亲王和昌王,当时他并不知道永亲王,姓宋。
而名册里记载的扳指,也只是扳指,边上是没有这串链子的。
据此,宋云舟又猜出了别的事情。
这扳指意义非常,怎么会被藏在狗洞边这鸟不拉屎的邋遢处?御赐的东西,又为何要多打一条链子?
以及,宋云舟穿来之前,“宋云舟”一直是个乞丐,举目无亲,“宋予川”这个名字又是谁给他取的?
宋云舟能知道这个名字的存在,完全是无意识的。就好像他天生该叫这个名一样。但他私下里查过,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宋予川”这个人存在。
唯一有的,早在被抄家时就死了。名字被彻底划去,从此消匿于这个世间。
而那个人,就是永亲王宋安在的嫡子。
如此一来,宋云舟对自己就更加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