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烬生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夏清清看向他时,蔚蓝眼睛里所照耀的光芒除了能够让他感受到那种被依赖的幸福,有一天还会炽烈到将自己灼伤——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 是山巅上冰冷寡淡的积雪,是深林里清新幽寂的铃兰, 但从未想到过, 他其实倔强得像块未经雕琢的原石, 内里是清脆当啷、禁不得碰撞的珍玉, 外面却坚不可摧。
整个家里,乃至整个家族,别说有逆反心的曲弛曲放,就连夏霖生和夏老爷子,实际上也不敢正触夏烬生的霉头——即使是总与他唱反调的曲歌,大多数时候能取得上风的原因,也是他看在夏清清的面子上懒得计较, 一向退避三舍, 就这么凑合着过。
夏烬生年轻时候比现在这些晚一辈的谁都更混, 是成家立业、为人父亲后收敛了, 压抑着本性伪装得如沐春风,而不是一直都这样儒雅有风度。
他活了半辈子, 在京城还没有人敢对着他甩脸子, 偏偏是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竟不知天高地厚, 将他的脸踩在脚底下——
明明脆弱得一只手就能捏死,却依旧梗着那一对毫无攻击力的羊角, 守着自己的草地, 半步也不肯退让。
夏烬生爱极了夏清清像他年轻时的倔强, 也恨极了这份从血液里一脉相承的倔强。
他想,为什么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乖乖地待在爸爸的臂弯里,在爸爸的保驾护航之下小心探索,而是非要扑棱着自己不堪风吹的小翅膀,一门心思挣脱保护、去外面的世界冒险呢。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心机深沉、处心积虑,如同定时炸弹般危险又不可控的男人,和自己的生身父亲闹到这个地步。
夏烬生是真的想不明白,他难道还不够爱夏清清吗,这些年来的疼宠与偏爱,还不够他选择自己,接受自己的安排吗?
“无论你怎么说、怎么闹,无论你有再多的理由,总之和俞深的事,我绝不可能答应。”
夏烬生缓过神后,也毫不留情的撂下重话。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绝对不阻拦——除了和俞深在一起。”
夏清清愤怒的直视着他,想到大哥曾说过的话,那时自己还对□□□□的父亲抱有希望,而现在……
他冷笑道:“你越是反对,我就越是要和俞叔叔在一起。”
“你这是在跟daddy赌气。”
“你就继续活在自我欺骗、自我安慰的世界里好了。”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生气了吗?”
夏烬生笑了笑,“宝贝,你当然不会有错的,你还年轻,都是被外面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欺骗蒙蔽了而已,daddy永远不会怪你。”
从他身上看不出半分异样,即使为夏清清的叛逆而感到苦恼,也表现得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父亲,面对淘气顽劣的孩子那般。
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夏烬生眼里,他的宝贝只是暂时被花言巧语的老男人哄骗了,才会做出反抗爸爸、让爸爸伤心的事。
错当然不在宝贝身上,而在那些该死的恶心男人身上。
夏烬生的目光冷了一瞬,爆发出盛凌的戾气。
但不过片刻,又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夏清清却不领情:“没有人引诱我,从长大后,我就越来越讨厌你的掌控欲。”
“我感激你给予我的优渥生活、感激你给予我的疼爱偏宠,但我绝不接受你对我人生的安排,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父亲、是权威,就罔顾我的意愿和表达。”
“爸爸,爱不是控制。”
他边说,边往门边走。
夏烬生沉默不语,见夏清清想要离开,仗着腿长,两步跨到门边,挡住去路。
夏清清的手都搭上门把了,却猛地浑身一轻,紧接着一阵腾空旋转的不适感,再回过神来后,已经被夏烬生扛着放到了床上。
动作倒是很轻,像小时候他们常爱玩的举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