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芳亭北虽然讲话温温吞吞, 没什么身为宗主的气势,但她竟然用一句废话,就杀去国师一大半的锐意。
国师此来天心宗, 一路上声势浩大。
先是在漱玉真人一曲终了时直言对方没有诚意,又在酒宴上倒掉了第一杯酒。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他是有意刁难。
大殿上寂静无声。
李半初很怕他们当场打起来,趁双方对峙的空隙,将面前的香酥鸡翅一扫而空。
桌上还有孜然烤鸡, 酱香鸡脖, 辣卤鸡胗, 泡椒鸡爪, 黄焖鸡块,红烧鸡腿,盐焗翅尖……虽然摆盘都很精致, 但是掩盖不了全是鸡的事实。
知道狐貍爱吃鸡, 没想到这么爱吃,连最高规格的酒宴都摆满了鸡。
看这些仙子个个是人里人气,顾盼生辉, 谁能想到, 这地方竟是个狐貍窝。
“慢点吃。”
阮柒面前有一盅没动过的虫草炖鸡汤,每桌只有一盅一样的,他用手背将之轻轻推到了李半初面前。
大冷的天,司徒衍还摇着一把羽扇。
他换了个坐姿, 并不直面对着于斯年的屏风, 显见是极不满意:“芳宗主知道本师这趟前来, 是为替吾主求亲?”
他竟开门见山,直接将此事搬上台面来说, 芳亭北对他的直白猝不及防。
不等芳亭北开口讲废话,司徒衍又道:“天心宗打算就这么吊着吾主?吊鸡汤都没有吊十年的。”他说着,拿调羹去搅弄碗里的虫草炖鸡汤。
李半初原本想要喝口鸡汤暖暖身子,看到司徒衍的举动,顿时觉得自己面前的鸡汤不香了。
“我来时见城中百姓很是富饶。天心宗这些年若无我朝扶持,哪得如此清平安居?你说是吗?”
芳亭北道:“天恩浩荡,无以为报……”
“你莫非想说,无以为报就不报了?”司徒衍打断了她的废话,笑着道,“芳宗主,本师知道你装傻充愣的功夫不浅。有来有往才叫交易,有来无往,叫救济。你以为本师三番五次不远千里到这苦寒之地,是专为救济?”
李半初听得一愣一愣,小声对阮柒道:“天心宗到底受了梁国什么天大的恩惠?这都蹬鼻子上脸了,还得赔着笑?”
阮柒对他解释道:“天心宗气候寡寒,油盐茶叶等都靠进口。我们在锦福客栈见的都是零散商贩,只走些小玩意,司徒衍这一行队伍所运的物资才是大头。”
原来天心宗是被梁国扼住了经济命脉。
既知今日,当初又何必闭宗,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之地?
李半初转念又想,也许当初又有别的难处,怎好以事后眼光妄加评估。
“师尊,那无相宫怎么没能吞下这条商路?”
阮柒静默片刻,幽幽地道:“是为师无能。”
“咳!”李半初正在喝热茶,被他暗含哀怨的语气呛了一口茶水,“无相宫实际是林简在管,无能也是林简无能!与师尊无关!”
阮柒道:“秦州附近关隘都在梁国严格管控之下,拿捏一条商路不在话下。”
确实,天心宗宗门弟子和所治百姓加起来只有万余人,拿捏这样一个避世寡居的宗门,无须什么高深谋划,只需要控制最基本的油盐进出口即可。
“竟用百姓的生存需求绑架天心宗,逼迫漱玉真人下嫁。这缺德主意是谁提的?”
阮柒没有说话,但李半初也猜到了。
“司徒衍?好个毒士!”
阮柒道:“司徒衍每年来天心宗,只做一件事。”
“什么?”
“听于斯年弹琴。”
“……”
李半初甚至分辨不清,倾慕美人的究竟是孟宸极,还是司徒衍。
身处风浪中心的于斯年坐在屏风后面,听外面吵翻了天都无动于衷。那倩影就如同一个华美摆设,只负责赏心悦目,给国师过一过眼。
李半初不禁心生悲哀。
漱玉仙子曾与燕赵剑仙和湛尘真人齐名,何至于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