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刻霜踏入衡川居主屋, 就闻见一股檀香味。
这屋子供着一座华美佛龛,佛像由纯金打造。小童子元宝正在掸灰,灰尘都落在净缘锃光瓦亮的脑壳上。
净缘坐在佛像底下的蒲团上, 手里不停捻动佛珠。他面前的地面平摊着两张药方。一张是旧的,一张是新的。
直到李刻霜进来, 他仍垂头看着两张药方,满脸沉思。
李刻霜将剑放在桌上,毫不客气地端起他的茶杯牛饮一番, 扇着衣领道:“我已给白术传信问了药方的事。两张药方你都看出花儿来了, 怎么样?看出问题来了吗?”
“这两张药方字迹确实都出自白术之手。”净缘指了指左边的, “这张是新的方子, 新药方是白术回去与他师兄商量之后,定下的药方。”
“我就说这白术学医不精!这么多年过去,开方子还要跟师兄商量着来!不如抛开医术专心习剑, 弃暗投明。”
“那谁来给你小师叔看诊?靠你吗?”净缘又看向右边的药方, 对比许久,眉头紧皱,“蹊跷的是, 新方子比旧方子少了几味药材。”
“这有什么蹊跷的?”
“顺序不一样。”
“啊?”李刻霜摸不着头脑。顺序不一样算是哪门子问题?
净缘拣起左边的药方抖了一抖:“白术派人送来的新药方对旧药方只做了删减, 其他顺序没变,只是有一味药,被提到了最后。”
“哪一味药?”
“冰魄莲。”
“哦?那不正是阮柒去天心宗所求的药么?”李刻霜信手拣起了另一张药方,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
净缘摇头道:“你不如少练点剑多练练脑子。你想为什么独独这一味药被提出来, 放到了最后?这说明什么?”
李刻霜没头没脑地顺着他话头问道:“这说明什么?”
小童子元宝听不下去了:“说明这味药材可能是后来添上去的!你好赖是个宗主, 连这都想不明白, 不怕底下人报假账吗?”
李刻霜道:“我很信赖问雪,我从不看账。”
元宝翻了个白眼。得!又是个跟阮宫主一样的甩手掌柜。
忽然, 李刻霜脸色一变,猛地抓起桌上的剑:“阮柒和李半初都去往天心宗取‘冰魄莲’,岂不是中了他人圈套?他们会有危险!”
净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点脑子,但不多。”
*
玉符赋予了李半初一具新的躯壳,他的体温是同玉符一样的微凉。
阮柒的体温是怎样的,这么多年他几乎已经忘了,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比他还凉。
冰魄莲过于烈性,对于李无疏的肉身来说是一剂良药,对于自愿成为药人的阮柒来说,却是一剂毒药。
阮柒本就受伤,加上在绝情岩当场服下的冰魄莲,现在一副恹恹的模样,黑绫下的面容益发霜白,宛如一尊一碰即碎的瓷人。
李半初扶着他上马车,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幸好两人是乘马车来的,这样离开天心宗倒算平稳。
“漱玉真人出嫁,这么热闹的场合,你怎不留下观礼?”阮柒面无血色地坐在对面。
“有什么可看的……”李半初讲话的声音有些嗡嗡的鼻塞。
现在的阮柒可经不起折腾,需要休养。他还急着带阮柒回去,请白术来看看。
于斯年心魔这些年逐渐壮大,到了如今,于斯年残魂无力压制,那心魔实力几与于斯年最盛时期相当。阮柒来天心宗之前又为李无疏疗伤,消耗极大,自然不敌。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裘斗篷,盖在了阮柒身上,又挑开车窗的帘子看了眼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