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钟渝挂了电话, 宋明璟随口问:“家里人?”
钟渝:“嗯。”
“家里人挺关心你的。”宋明璟揽了下他肩膀,不过很快就放开了手:“走吧,吃饭去。”
一行四人在酒店大厅汇合, 又一起打车去吃饭的地方, 一家当地特色火锅店。
菜很快就上齐了,宋明璟用筷子点了点其中一个菜,唇角含笑:“这个菜其他地方吃不到,就是有点辣, 感兴趣的话可以尝尝。”
钟渝垂眸看去,是一道辣椒炒鸡肉,红色和青色的辣椒剁碎了混合在一起,光是看上去就很辣。
视觉刺激味觉,唾液腺自发开始分泌,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 犹豫着暂时没有下筷。
他口味其实偏清淡, 火锅烧烤这类重口食物偶尔聚餐才会吃一顿,也不太能吃辣。
“我试试有多辣。”陈雁秋说着, 夹了筷鸡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后,面不改色:“还好啊,也没那么辣。”
金晓烽也尝了一口,钟渝明明看见他眉毛跳动了几下,但还是绷着脸, 说:“一般。”
“学弟,尝尝?”陈雁秋笑着转向他。
钟渝知道他们在逗自己, 但并不是那种恶意的、想要他出丑的逗法,而是那种出于朋友间的互坑与玩闹, 因而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于是也配合着,夹了一小块肉。
即便有心理准备,可当辣味瞬间从舌尖蔓延开,直冲天灵盖,连头皮都感觉火辣辣的,头发丝仿佛都立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没绷住。
他淡定地倒了杯水,仰头一口喝完,但迅速蹿红的脸颊和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见他上完当,陈雁秋赶紧把杯子凑过来,张开嘴用手扇风:“给我也倒一杯,辣死了!”
金晓烽也没好到哪去,辣得一直在流汗,面前的纸巾盒都快被他用空了。
宋明璟闷笑了声,慢悠悠地喝了口水:“你俩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陈雁秋指着钟渝,哈哈直乐:“学弟,你脸好红。”
宋明璟顺着她手指,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钟渝,青年皮肤本来就白,此刻他鼻尖、脸颊和耳朵都染上了薄绯,配着因辣意而愈发嫣红的嘴唇,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吃完饭回酒店,钟渝打算洗个澡,出于礼貌,他还是先问了问宋明璟:“学长,你洗澡吗?”
“你先洗吧。”宋明璟在用笔记本电脑,头也没回地说:“我把后几天的行程再整理一下,稍后发到群里。”
钟渝:“好。”
他拿了睡衣,进浴室快速地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宋明璟正好合上笔记本电脑。
“洗好了?”宋明璟问。
钟渝“嗯”了声。
“那我去洗了。”
宋明璟说着,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换洗衣服,向浴室走来。两人错身而过时,他不自觉地看了眼钟渝,青年带了身氤氲水汽,潮湿的头发尽数被拨到脑后,露出整张精致干净的脸,修长脖颈下方,一截锁骨若隐若现……
脑子里的弦绷紧了下,宋明璟面上却毫无异样,走进浴室,关好磨砂门。
水声隐约从浴室传来,钟渝坐在床上,刚打开群里的在线文档,贺云承的视频邀请弹了过来。
这人是查岗吗?又是电话,又是视频。
他蹙了下眉,拿出耳机戴上。
视频那头,贺云承的背景像是在公司,钟渝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是晚上10点半。
“加班吗?”
“嗯。”贺云承闷闷不乐,“最近公司事情多,再说家里只有我一个,回去也没意思。”
钟渝对贺云承的分离焦虑有点无奈,但又大概能理解。
分离焦虑大多出现在婴幼儿时期,孩童会对周围的亲属表现出极大的依恋,尤其是父母,每当亲人离开,他们就会表现出不安、焦虑等情绪。而从贺云承的只言片语中,他小时候应该很少得到父母的关怀与陪伴,想必他父母的多次离开给年幼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是伤害。但他又无法左右父母的决定,于是只能压抑下来,让自己变得独立。
当他成年,开始了一段亲密关系后,这种从年幼时就积累压抑的情绪就会投射到亲密的人身上,因此格外粘人,分离时也就比常人更紧张在意。
钟渝暗叹口气,和贺云承在一起之后,总是会不自觉去揣摩他的心思,一开始是怕惹恼他,毕竟那时的贺云承阴晴不定,不高兴了就会不管不顾地折腾他,至于现在……
或许是希望在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让他开心一点吧。
他敛起情绪,温声道:“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我知道。”贺云承说,随即又仿似漫不经意地问:“和你住一起的,是之前送你回来的那个?”
他知道钟渝会回来,但就是控制不住对钟渝的占有欲,尤其钟渝还和别的男人住一个房间,他没法不去在意。
钟渝:“嗯。”
“你们关系很好吗?”贺云承又问。
还真是来查岗的,钟渝无语又无奈,神色坦然:“还好,他帮过我挺多忙,只是学长而已。”他们之所以会一起出来,也是为竞赛做准备,何况又不是谁都跟他一样,对男人感兴趣……
贺云承:“哦……”
“我要休息了,明天要早起,你早点回家。”
“好。”
这时宋明璟从浴室出来,上身穿了件背心,之前衣服挡着看不出来,这样一看,他肩背肌肉倒挺漂亮的。
不过钟渝还是觉得贺云承的身材更好看,毕竟混血优势在那,不是谁都能有他的身高和比例。
睡前几人又在群里进行了细致的任务划分,眼见时间不早,便纷纷道了晚安。
电灯开关在宋明璟那边,他支起身体看钟渝:“关灯吗?”
钟渝盖好被子,“关吧。”
宋明璟轻笑:“晚安,学弟。”
钟渝:“晚安。”
接下来的一周多里,他们走了许多地方,有现代化的城市,古色古香的小镇,也有民族氛围浓厚的村寨。
给钟渝印象最深的,则是这边横跨险峻高山的大桥和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简直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用金晓烽的话来说就是“太牛逼了!”
最后一站,他们去了一个建在山上的村子,村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用不规则的石头搭建而成,每一块石头都是人工运上来的。山上建房子本来就是建筑领域的一大难题,要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地势的陡峭程度、地质承载情况等等,何况大都是上个世纪建成,村里的房子自然也不会有专业建筑师来设计,过了那么多年依旧屹立不倒,称得上是建筑奇迹。
村长知道他们是来采风的大学生,特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还特意杀了只老母鸡招待。
“村长,我们来的路上注意到,村里好像没有多少年轻人,是都出去打工了吗?”宋明璟问。
他们一路上来,没怎么见着青壮年,老人和小孩儿倒是挺多的,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村长点点头,说话口音很重:“可不是,山里赚不到钱,又落后,年轻人都往外跑,也就剩下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
和村长聊了一会儿,村长告诉他们,村里房子都是老一辈们找那些有经验的师傅来建的,现在这个年代哪还兴建这种房子,估计人都不在世了。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村里最大的那间房子了吧?去那家问问,当年他们家就有个工程队的。”村长最后说。
于是几人告别村长,又边问着路,边找到了那户人家。
钟渝仔细打量,这家确实比村里其他房子大上一些,还有个院子,此时院门紧闭,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家。
宋明璟上去敲了下门。
“汪!”门里传来声狗吠,紧接着犬类特有的脚步声迅速靠近,门缝里露出个黑黑的鼻子,耸动几下后,立马凶狠地龇起牙:“汪汪汪汪!”
这狗也太凶了,几人下意识后退。
“谁?”
院子里有人问。
宋明璟立刻礼貌地表明身份,询问主人能否做一个简单的访问。
对方听到他们是T大的,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门开了个缝,门里的年轻人看着年纪不大,也就20来岁,好奇地问:“你们真是T大的?”
“当然。”宋明璟微笑,“可以给你看学生证。”
“那倒不用。”年轻人摆摆手,把他们迎进门:“你们想知道的关于这房子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有寒暑假才会过来住几天,不过我外婆在家,你们问问她吧。”
他把几人带进里屋,“你们坐会儿,我去叫我外婆。”
没一会儿,他扶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回来,用方言跟她说了句什么,老婆婆抬起略显浑浊的眸子,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即点了点头。
“你们问吧。”年轻人说,“我外婆知道一些。”
老婆婆告诉他们,这栋房子是50年代建成的,关于这房子的故事,还有点传奇。据说是老婆婆丈夫的父亲,有次去赶集遇到下雨,便在路边找了块石头躲雨,躲雨时闲着无聊,就用镰刀剐蹭石头上的青苔,谁知竟从石头洞里挖出了一桶金子。
而这桶金子,据说是斗地主时期,有户地主家逃跑时慌忙藏进去的,许多年没被人发现。到了老一辈手上后,就用这桶金子建了这栋当时全村最好的房子,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很多次修缮,依旧能见当初的壮观。
老婆婆不会说普通话,听不懂的地方就由他外孙翻译,最后还带着他们在家里逛了一圈。
房子的大致构成类似四合院,中间是堂屋,供奉着神龛,两边是偏房,通常用来做客厅和卧室,主屋两侧还有耳房,牲畜圈等……外墙是石头,内部结构则更多用的是木材,昨晚下过大雨,但院里一点积水都没有,说明排水功能也很优异。
那个年代就能建成这样,靠得就是建筑师傅的智慧与经验吧。
可惜找不到当时的人了,也没有图纸可以供他们分析,他们只能根据看到的东西自己琢磨。
从房子里出来,宋明璟问钟渝:“感觉怎么样?”
“唔……”钟渝顿了顿,说:“很传奇。”无论是老一辈躲雨遇金的故事,还是建筑本身,都很传奇。
宋明璟笑起来,“这就是我喜欢到处走走的原因。”
他们要待到明天早上,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村里逛逛,和村民聊聊天,谈谈对这里的看法。
钟渝拍照的时候,周围总跟着一群小孩子,好奇地打量他手上的相机,他心念微动,温声问:“要帮你们拍张照吗?”
“可以吗?”有个小孩怯怯地问。
“当然。”他微微一笑,目光四处逡巡,找了个光线和景物都不错的地方:“你们在这站好,我帮你们拍。”
几个小孩你推我我推你,陆陆续续地站在一起,只是对着镜头,他们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钟渝半蹲下身,用镜头对准他们:“西瓜甜不甜?”
孩子们笑开:“甜!”
钟渝看着镜头里的他们,这些应该都是留守儿童,穿着不太合身、也不太干净的衣服,但笑容却很干净纯粹。
咔嚓——
小孩子们兴奋地凑过来看照片,钟渝蹲下身,一张张翻给他们看,忽然有道童音问:“照片可以洗吗?”
“嗯?”钟渝看向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