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加蓬连续爆发武装冲突, 恐怖分子绑架人质,要求与政府对话,被绑人质包括5名中国籍工程师……”
新闻画面里硝烟四起, 灰色的烟灰弥漫了大半片天空, 记者身着防弹衣与头盔,有条不紊地播报着最新战况。
贺云承双手交叉抵在额心,深呼吸又深呼吸,但即便如此, 也丝毫缓解不了他的焦躁与不安。
他刚刚打电话向大使馆求证人质身份,但对方回复他目前还无法确认,并对他进行了安抚,说已经在想办法交涉了,一定会最大程度上保证我国公民的安全,有消息就会通知他, 让他耐心等待。
至于他为什么联系不上钟渝, 是因为钟渝所在的区域正好是交战区,电力网路被切断, 信号塔陷入瘫痪,自然无法收发消息。
贺云承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害怕钟渝会是被绑架的工程师之一,也害怕钟渝在战争中遇到什么不测……他不敢想象失去钟渝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已经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新闻上能看到的,只是愈发混乱的战局。
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戒指盒, 他打开天鹅绒布的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设计精巧的戒指——这是他特地找顶尖珠宝设计师为他们设计的, 全世界只此一对,本来想等钟渝回来再拿给他看,可是现在,他可能会等不到钟渝……
贺云承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
“你他妈疯了吧?!”高彦磊听完他的话,“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现在那边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别人都在想办法回来,就你他妈独树一帜,偏向虎山行是吧?”
他向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浪荡相,可现在却眉头紧皱,满脸森然怒意。
贺云承微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听他骂。
“你他妈这不是情圣,是情癫!”高彦磊指着他,满肚子的火气:“那么大个公司,你要走了,其他人怎么办?你这是不负责任!”
贺云承抬了抬眸子,没什么情绪地说:“公司这边我姑姑会帮忙打理,再说不还有你吗?”
他过来找高彦磊,是想请他帮几个忙,结果刚说完,姓高的就炸锅了。
“我是不会帮你的!”高彦磊断然拒绝,“你他妈多大的人了,玩儿什么披荆斩棘万里寻爱?你要死外头了,撂下那么大摊子,到时候多少人要跟着你遭殃?!”
贺云承面无波澜,神情语气都很冷静:“我已经立好了遗嘱,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好好好!”高彦磊气笑了,竖起大拇指嘲讽,“你牛逼你了不起!”
他深吸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已经……”
闻言,贺云承心脏剧烈一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心房,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令他丧失力气与温度。
他脸颊绷紧,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发出喑哑的声音:“那我就带他回家。”
高彦磊无言以对,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踱到贺云承面前,语气和缓下来:“说真的,我长这么大,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
他看人一向很准,贺云承是他唯一看走眼的,要是刚见面那会儿,有人跟他说贺云承以后会变成个为爱痴狂的大情种,那他一定会指着那人的鼻子笑掉大牙。
贺云承竟还勾唇笑了笑,“那我很荣幸。”
高彦磊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他竖起右手。
贺云承意会,和他击了下掌,两只手在空中紧紧交握。
“你的那些事我会尽量帮你办好。”高彦磊就着交握的手,撞了下他肩膀,“一路顺风。”
贺云承:“谢谢。”
高彦磊放开手,背过身去,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摆了摆手:“滚吧。”
希望这不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他默默地想。
-
贺云承几经辗转,花费了两天多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加蓬的首都利伯维尔。
加蓬是个位于中非的小国家,国土面积统共也就二十几万平方公里,人口也才两百多万。但就这么小的一块地方,愣是分裂出了好几方势力。庙小王八多,一方要搞独立,另一方肯定要镇压,战火就是这么烧起来的。
利伯维尔作为中非最富裕的港口城市之一,有着较为发达的水陆交通。但钟渝所在的恩古涅省位于利伯维尔东南方向,正常情况下开车要三四个小时,可目前是战时,路况无法估计,并且说不定都封路了。
贺云承先去了中国驻加蓬的大使馆,但因为爆发战事,大使馆内人满为患,所有的外交官都在连轴转,好不容易才被他逮到一个匆匆路过的工作人员。
“你好,我想问一下,被绑架的那些工程师有消息了吗?”
对方有些不耐,但见他满面焦急,还是回答了他:“不是刚发了通告吗?已经解救出来了,全员安全。”
贺云承松了口气,“那其中有没有一位叫做钟渝的工程师?”
“钟渝?”工作人员回想了下,旋即摇了摇头。
没有钟渝?贺云承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恩古涅那边情况怎么样?”
“在打仗。”工作人员言简意赅,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中国人吗?”
“我从中国过来。”贺云承抿唇,“我想去恩古涅,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皱起了眉头:“你去恩古涅做什么?”
贺云承双眸充血,脱口而出:“我爱人在那边。”
工作人员微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摇头:“那边现在过不去,撤侨都来不及呢,你最好赶紧回国!”
贺云承:“可是……”
工作人员打断了他,加快步伐往外走:“我很忙,没功夫跟你耗,你要是想知道消息,就记个大使馆电话。”
贺云承捏了捏眉心,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他来之前就已经找好了门路,从黑市搞到了手枪和子弹。加蓬不比国内,道路情况复杂,加上战乱有些道路封了,如果没有一个当地的向导,很容易走岔。但这里的车行一听他要去恩古涅就立刻拒绝,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行。
实在无法,他搞了辆黑车,给他开车的人名叫昆迪,说这一趟是拿命跑,不仅狮子大开口,还说如果路上遭遇威胁到性命的情况,就会立马掉头回来。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贺云承只能答应。
车里卫生状态堪忧,座椅上染着大片的污渍,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昆迪还把音乐声音开得很大,上世纪披头士摇滚乐撞击着耳膜,但贺云承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面无表情地在后座组装那把格格洛G17型手丨枪。
他年少时曾对热武器产生过浓重的兴趣,还上过专业射击课,回国后闲暇时间偶尔也会去射击俱乐部过过瘾,对枪械十分熟悉。没多久他就组装好了,有条不紊地把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
昆迪原本正跟着音乐晃动身体,抬眸看了眼后视镜,发现他在试枪,顿时就紧张起来。
“你你你……”他磕磕巴巴,眼睛快速眨动:“不要乱来啊,否则我就掉头回去。”
贺云承冷哼了声,嗓音低沉森冷:“如果不想我用这把枪顶在你头上,就好好开你的车。”
昆迪咽了口唾沫,也不敢再摇摆摇摆了,老老实实地握着方向盘,眼睛都不敢斜一下。
“音乐关了。”贺云承又冷冷道,他听着头疼。
“好。”昆迪手忙脚乱地关掉他的披头士摇滚,鼓起勇气想调节气氛,让后面的客人不那么紧绷,操着不那么标准的英语:“请问您去恩古涅是做什么呢?”
现在是战时,那边的人都在往这边跑,路上就遇到好多逃难过来的车队了,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英俊男人为什么要逆向而行。
“不关你的事。”
贺云承收好手枪,冷漠地靠在后座上,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太阳穴突突地跳。
昆迪:“哦……”
行程并不顺利,开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堵车,走走停停,三个多小时了路程还没到一半。
他们差不多中午时分出发的,要是日落前还没到,就没法再继续前行,只能停下来等天亮。
贺云承心中焦躁无比,情绪实质化后他浑身散发着压迫感十足的阴郁冷气,车里气压极低,昆迪简直如芒在背,大气不敢出,生怕后面那个人突然发疯,给自己来一梭子。
他们路过一个城市,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堵车了。
昆迪想下车去看看,刚打开门,却听后面的人忽然低喝:“回来!”
昆迪不明所以,紧接着一声巨响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炸开,爆炸产生的能量掀起巨浪,他只来得及看见无数碎片飞向天空,一股无法抗衡的大力向他们席卷而来,他耳中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翻倒。
贺云承抱着头,蜷缩起身体保护好要害,待震动过去后,他晃了晃脑袋,缓解脑中的眩晕。
前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与尖叫,无数荷枪实弹的军警向这边跑来,是发生了爆炸式恐怖袭击吗?
他下了车,把依旧扑倒在地上的昆迪拉起来,视线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满地断肢残骸,爆炸中心的车燃起熊熊大火,一片惨不忍睹。
好险……
军方临时封路,现场混乱成一团,消防车、救护车拉着警报来了,火灭了之后,车子的残骸还挡在路中间,贺云承和其他人一起清理,忽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孩儿哭声。
他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循着哭声找过去,有个也就四五岁大的小孩坐在地上,守着一具残缺的女人尸体。那小孩手上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炸伤了,伤员太多而医务人员有限,暂时还没人顾及到他。
贺云承神色紧绷,上前几步弯腰,把他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