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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这玉坠原本就属于你,拿去吧!”乐延努努嘴,极为慈爱地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是我的?”胭脂盯着玉,迷惑地道。那玉坠光泽盈润,散发着高贵雅致的气息,一看就知其价值不菲。

“这是你娘亲的遗物,我带你回朝后就一直替你保管着,现在完璧归赵。”乐延解释着,挑着玉的手,朝她伸近了些。

“娘亲的遗物?”她伸手过去接玉,手却有些颤抖。十年了,她几乎快将爹爹和娘亲的面容遗忘了,她几乎已把自己当做了地道的雾烈国人,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她梦见了长得极美极美的娘亲,还有温和的爹爹。可是,战争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即使她想念他们,他们也不会再回来。所以,她宁愿选择遗忘,这样她就可以更加坚强。

“是的。你不记得了吗?是我亲手葬了他们。你还在他们坟前叩了三个响头。”房内灯光很微弱,乐延神情一恍,仿佛又看了到十年前,他初见胭脂的时候。

那时他还只是个年轻而普通的雾烈士兵,漕州战乱刚刚结束,兵荒马乱,断壁残垣,烟雾四起,血流成河,整个战场布满了尸体,有士兵的,也有平民的。她那时还小,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花花的,坐在一堵被火烧得黑糊糊的院墙边,目光冷冷,既不哭也不笑,柔弱的身体边躺着两具笔挺的骇人尸体,一男一女,长相极为出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胭脂就感到很怜爱,便毫不犹豫地上前安慰她,亲自用木板车将她的父母运至郊外的小树林,正式地埋葬,还用树干立了个简单的墓碑。他将胭脂的娘亲搬放到墓坑里时,发现了这块极珍贵的月光石,就取了下来,原本是想给她的,又怕她太过想念父母,见了会伤心,就一直替她保管着。现在,她已经长大,肩上担着寻找烈皇的重担,能否顺利归来还是未知数,物归原主多少能让她有个念想。

“它是宝玉的一种,叫月光石,不同方向的光照,会有不同颜色的光芒。好好收着吧!”提着丝绳将月光石放在她手心里,乐延眉目舒展,呼了一口气。

胭脂箍紧它,小心地抚摸着,感受着它上乘的质地,某种藏在心灵深处的情绪被无声唤醒。她想起了美丽大方的娘亲,想起了常抱着她转圈圈的爹爹,些微酸涩浮上来,不觉有些难过。

“路途凶险,要注意安全,好好保全你自己,平安地将七皇子殿下带回来。我在沧城等着你凯旋而归。”见她脸色沉郁,乐延关切地嘱咐道。毕竟照顾她这么些年,感情极深,乍一想到她要远行,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尤其新皇刚刚过世,她连一天皇后也没做成便成孀妇,如果她此次不能平安归来,他如何安得了心?

这么多年,侍卫长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她,她知晓得极清楚,如今要走,难舍之情自是不比一般,当下动容地道:“放心吧,我以生命起誓,一定平安归来。”

“那好,我先回去,明早再来为你送行!”说完这话,乐延迅速背转身,走出房门后,整个身体竟有点恐惧似地抖动着,眼角处有些湿润,但愿他一手教养的胭脂不会辜负他的希望,但愿她能极早完成这个牵着所有人梦想的任务,毫发无伤地回来。

看着侍卫长的背影,胭脂再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如果她找不到七皇子殿下,如果她无法将七皇子殿下安全地带回,四国的历史将可能被改写,雾烈国将可能在整个琼土上消失。这样严重的后果,她不敢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光石,看着它变幻莫测的光芒,浅淡如寒月,她将它紧紧地贴在心脏处,祈祷着:娘亲,请你保佑我,请你赐予我勇敢的力量,让我带回雾烈国的希望。

次日,晨光初现,飞雪已停,淡金色的阳光柔暖地照耀着整座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沧城。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已在城楼上巡视一圈后的乐延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穿过梅林小径,朝胭脂房间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胭脂一定已经梳洗妥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在过去的三千多个日子里,他总是习惯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侍卫营,习惯了她用淡定的眼神朝他看看,习惯了她用干脆的口气叫他‘侍卫长’,然后才去做别的事。

今天,他的步子走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好像非常急迫地想要看看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心情。

“见过侍卫长。”两个婢女迎面而来,依礼行事。

“胭……胭脂她……”他有些情急,说话时舌头像打了结。

“侍卫长,皇后娘娘已经起程离开了。”婢女望着而立之年的乐延,有些迷惑,因为她们从没有看过侍卫长如此焦虑和心疼的表情。

“什么,她已经离开了?”乐延惊声道,双目一黯,有些失落。隔了好一会儿后,他发现面前两个婢女还站在原地看他,朝她们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婢女走后,他在梅林里站了许久。她是不想让他担心吧,所以提前起程,不让他送她出城。伸手攀住梅枝,枝上积雪在暖暖的阳光里融化,湿了他的手,乐延轻轻地笑了笑,有些忧愁。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总是要等到快要失去时,才懂得珍惜。

第三章 水金城下(1)

墨绚国水金城

孟春已至,旧岁刚除。鞭炮声还在整座小城的上空回荡,喧闹非凡。城内城外,家家户户张红挂绿,喜气洋洋。穿着厚实棉衣的黄口小儿在街头巷尾穿行嘻戏,红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