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顺着气儿张口饮下,心想此女子生就这么一颗七巧玲珑心,也算难得,至少是景妃之流难以比拟的。
第二十九章 谁是谁的谁(8)
“说出来,您别笑话我。其实,我在从丽城赶来这儿的路途中,曾幻想过许多与您相见时的情形。我原以为我会极妒忌您、憎恨您,可事实上您是一个让人恨不起来的女子。大概,这才是您与任何人都不同的地方吧!”范霜重复着喂药的动作,偶尔用随身的绢巾为胭脂拭去唇边残汁,将女子贤良淑德的品性展露无遗。
听范霜说话,胭脂不知不觉中竟已将汤药都喝了下去,又为范霜的坦然淡泊所折服,心想:倘若她不是敌国之妃,没准儿真能与自己成为挚友。
侍女上前取走药碗,军医又呈上外敷的膏药,也是范霜亲手接了,令军医回避,在侍女的协助下为胭脂清理伤口,涂抹新药。
期间,范霜仍是不急不徐地说话,将胭脂的注意力从身上的伤痛转移开,很快就将一切事宜都处理妥当。而胭脂,理所当然的,在忍受疼痛的同时,获得不少想知道的信息。
待燕陌处理完军务回帐,正好瞧见范霜亲手喂胭脂进食的情形,多少有些诧异。不等他开口,范霜已然起身让出位置,将手中瓷碗与羹匙递给燕陌,还笑着朝他努努嘴,然后微微低头柔声道:“皇上,还是您亲手来,可好?”
燕陌感激地多看了范霜两眼,内心很暖,“爱妃辛苦!”
他叫自己‘爱妃’?一个与往常不同的称谓令范霜感到些许告慰,美眸不甚欣喜,但愿他能领受自己这份永远守候于他的贴心情意,“思皇上所思、为皇上所为是臣妾的本份。”言毕转而面向胭脂,“我先出帐,不扰您用餐。”接着朝燕陌福了福,优雅地转身,步态轻盈地去了。
这女子既有骄人相貌,又具非凡气度,如非乱世,定是掌管后宫的不二人选。胭脂目送范霜离帐,如是思索,浑然不觉身边人炙烈的目光,直到他唤她方才醒转。
“我……应该等你归来的!”燕陌叹了一声,愧疚之情掺杂其中。
此话怎讲?胭脂心里多了个问号,看向满是悔意的燕陌。
“寒山一别,我派出许多人四处寻你,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国破家亡,战事在即,雾烈皇族只剩下我一人,为了皇族血脉,我不得得娶妃……我……对不起……我……我无法实现对你的承诺,我无法一生一世只宠爱你一个。”数月以来的悲伤与负疚让他深深地埋下头。很显然,他是在向胭脂解释并乞求谅解,因为他担心胭脂倔强的性格不容范霜存在。
她见过桓为自己付出,见过桓的脉脉深情,从不曾认为这世上还会有另一位深情得无与伦比的帝王——他承载着无数人寄予的荣光,肩负振兴家国的希望,有着睥睨天下的骄傲,却甘愿为心爱的女人低头。可笑的是,她不仅不是他的爱人,还是和他有家国仇恨的敌人。然而,只是一刹那,她眼中燃烧的杀戮之意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灭了。
除却杂念,她是温柔的,甚至会想假如自己就是他心爱的女子,应该会是幸福的罢。当然,这只是想象,真实的一切是全然不同的。“她是……很好的女子……珍惜……”她眉眼弯弯地道,唇边那抹笑极勉强却真诚。面对这么深情的男子,即使身为敌人的她也会给予祝福。
“胭脂,我不爱她。我爱你!”他低吼出来的话简洁有力,似乎对这轻而易举得来的原谅感觉不真实,或者私心里更希望她记恨、嫉妒、生气!可这竟然都没有发生,而刚才帐中两人相互的和睦相处让他觉得那么不可思议。
胭脂依然在笑,无语地笑。这世间,真正能永恒的不是战争,不是死亡,而是美好的爱情。即使贵为帝王,也难逃爱情的困扰。桓如此,烈皇亦如此,她自己更是如此。
她淡然的笑让燕陌心急、恐慌,因为他感觉她好像已不在他环绕的圈子之中,似乎隔着某种距离,不近不远,又像一个局外人般在静看圈子中独自起舞的他。可她,分明就是他的胭脂!他蹙眉,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受!
“陌……”她尝试着轻吐这么一个字,拉回他游走的思绪,脑袋里所想的却是雾都的战局究竟如何,适才他急匆匆出帐又是所为何事。
听她如此亲昵、甚至有些撒娇地叫他,燕陌压抑不住内心的振奋,语无伦次:“瞧瞧我……粥都凉了……”
“饱……”她又吐出一个字,暗自为自己的演技喝彩,看来只要不多说话,扮些小女儿家的情态便能蒙混过关。等伤好些,要想脱身应该不算难,就怕伤还未见好转,雾都战事便如火如荼。“这……是哪儿?”
“席将军的中军大营。知道吗?你整整昏迷了四个昼夜。我差点以为……”燕陌将手中餐具交由侍女撤下,紧紧扣住她十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写着焦急不安的情绪。
在伤势好转之前,他的深情既是她赖以护身的盾牌,亦是她可以充分利用的工具。杀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是不需要太费力的。胭脂嘴角噙笑,心里一直在盘算。
“你刚才醒来,一身上下不是刀伤就是鞭伤,又……”燕陌正要将‘流产’二字说出口,又觉不妥,赶紧改话:“身子太弱,待养好些,我带你回丽城潜心休养。”
他与军医、侍女们一样,有事瞒着她!胭脂心知肚明,却一句不问。这帮人既然有心要瞒,就算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见得能问出个所以然。再说,经历生死劫难,她几乎等于去地府门前转了一圈儿又回来般虚弱无力,哪能像正常人般精神济济,想东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