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禅紧绷的心神蓦然一松。
这一局是她赌赢了。
前些天裴如凇过来劝说,闻禅一直觉得他话里话外似乎有点引她往自尽那个方向去的意思;上次她出言试探,裴如凇果然接招,今天就有药送进来。
闻禅赌他其实并不想促成此事,那每每在外等待他的白衣人与其说是陪同,倒不如说是监视。裴如凇出身名门裴氏,就算投靠了相归海,多少也还有点世族公子的傲气,侮辱前朝公主这种事实在太过下作,传出去他一定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所以还不如顺水推舟送闻禅一程,既能稍微保全名声,也算是偿还了故主旧恩。
她把那枚药丸塞进嘴里用力咽下,咬破指尖,在衣带上留下“以身化劫,以死自誓”的遗言,随后端正地躺平,合上双目,心想,终于可以痛快地赴死了。
通明禅师的谶语似乎準了又不準,她确实没活过三十岁,可是即便断绝尘缘,最终也没有挣得那一线生机。
也许是她断绝得还不够,如果当初舍弃掉父母亲缘和公主名分,做个真正的出家人,说不定这一劫就不会落在她头上……
可是家国俱灭,山河浩劫,万千黎民百姓又怎麽才能逃得过呢?
一缕清苦的、带着雪气的松柏香唤醒了她的知觉,闻禅人还没完全清醒,脑子却先反应过来:人死了之后,还应该有“醒”的感觉吗?
糟了,不会没死成吧?
她猛地睁眼,被日光刺得视线模糊,疯狂眨眼,好不容易能看清东西了,立刻环视周遭。床帐枕被都与原先不同,帐外陈设雅致素洁,虽比宫里地方小,但一看即知是富贵人家,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慢慢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