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怔的功夫,建章帝已经转入后头去了。他朝常首辅看过去,就见常首辅等人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越是在官场混的好的、有资历了的老狐狸,就越是不会把喜怒得失摆在脸上。因为官场瞬息浮沉,谁都不知道眼前摔在了谷底的人他日还会不会从头爬起来身居高位,因此都讲究一个客气。
常首辅尤其擅于此道,哪怕是对着已经必死无疑的兴福,他也仍旧并不显出什么骄矜之色来,反而长叹了一声拍了拍岑必梁的肩膀。
事情到此刻可以说已经基本尘埃落定,可是岑必梁却揣着满腹的疑惑,他疾行了几步赶上常首辅,声音压得低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您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常首辅左右看了一眼,卷着手似乎咳嗽了一声,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提。
这件事说起来,牵扯进的人就更多了,比如说这些最后起了作用置兴福于死地的密信,就是看似从头到尾都跟这事儿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宋程濡给他的。
他自以为已经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料到现如今却有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的比他还胜一筹,不由深深的回头瞧了宋程濡一眼。
宋程濡却也正好也朝他看了过去,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仍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岑必梁自然是不肯被蒙在鼓里,出了宫门就叫轿夫跟上常首辅,陈阁老也是满腔的疑惑摸不着头脑,有心跟上去,人家却是亲家,有些事哪怕能对对方说,也不会对自己说,也就悻悻的作罢。
宋程濡出了宫门就瞧见陈襄远远的领着一对锦衣卫匆匆疾行,他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才跟杜阁老拱手告辞。
杜阁老是内阁之中最后入阁的,论资历年纪都是最轻,为人处事和软的像是一团浆糊,深懂和稀泥的道理,因此同内阁众人的关系都不错。此刻他咳嗽了几声,借着寒暄道别的机会,就轻轻的拍了拍宋程濡的肩膀:“任之兄步步为营精打细算,实在非愚所能及啊!”
宋程濡便知道他是在指自己由户部尚书调任到了吏部,且闪电入阁的事,当下心中一动,再仔细回想一番今日同常首辅交接之时周围景况,眼里就闪过一丝诧异。
杜阁老紧跟着就松开了放在他肩上的手,笑着又瞧着才刚陈襄领着人远去的方向:“这回可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倒霉了,只是不管多少人倒霉,任之兄你站的这么稳,现在看来是决计不会被波及了。”
在宫门处说这些话
宋程濡对内阁的人的履历知道的算是清楚,想到杜阁老以往曾在国子监任教谕、后升任了国子监司业,并奉命给恭王任讲师。
建章帝子女并不算多,皇后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分别是太子、恭王跟荣成公主,贤妃生端王、良妃生肃王跟鲁王,其他嫔妃都只生了公主。
建章帝受够了被兄弟辖制的苦,因此早早的就把皇子们封王分到了外地,只在逢年过节之时准许他们奉召入京。
杜阁老自从恭王去封地洪都之后,就一路高升进了礼部,然后熬资历熬到如今进了内阁。
恭王跟太子乃是同胞兄弟,按理来说因同属于太子一党,杜阁老便也可算半个自己人,可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恭王自小就跟太子关系不好
宋程濡想着他这番话里的深意,再想自己今日跟常首辅交换密信之时恐怕被杜阁老瞧了个正着,心里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才刚从端王的砧板上滑下来,可别转眼就又要成为恭王跟太子之间的牺牲品
“方平你这风大浪急的情况下还能稳住船才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宋程濡稳住了心内汹涌,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意:“明年恩科主考十有是你来当主考,你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波及
兵部跟锦衣卫的冲突风波还未平息,转眼间曾经权倾一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兴福就落了个抄家的下场,真是让街头巷尾多了无数谈资。
可是本来门庭若市的几位内阁阁老家却忽然门可罗雀起来-----这个时候登门,任谁都会觉得是因为身上有嫌疑才会上门去求情卖好,现如今风声鹤唳,正是锦衣卫四处上门抄家的时候,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何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担忧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她又不敢冒着触怒丈夫的风险去打探消息,只好窝在家里着急上火。
恰好田原家的拿了对牌来领给丫头们做秋衣的银子,她不由想起沈晓海近日频频叫田原出门的事情来,拘了田原家的在屋里,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她一眼:“怎的今年做秋衣,开口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往年就算是做冬衣,也没要过这么多银两。”
论起来,她瞧着田原家的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只因年少的时候,这个田原家的就是沈晓海身边的大丫头,明明是收了房的。何氏嫁过来了之后把人放了出去做管事的妈妈,谁知沈晓海仍旧不顾名声三番两次的赏她些布匹首饰,跟她有些首尾。田原家的也就渐渐的尾巴翘在了天上,平日里凡事都使唤不动,且她还深谙沈晓海的脾气秉性,只要何氏一有什么动作,她就扑到沈晓海那里喊冤,何氏又是惧怕丈夫的性子,因此竟然这么多年都拿她没有办法。
此刻见问,田原家的也不甚俱,风韵犹存的脸上漾起笑意,伸出环翠叮当的手捂了红艳艳的嘴咯咯笑了一声:“夫人想是忘了,今年大小姐出阁呢,她屋子里的大小丫头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一十几个,哪个都得做几套新衣裳这可是姑娘的脸面,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