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先前想的一样,觉得宋楚宜选叶景川会好许多,不管对谁来说都要好许多-----宋毅是这个性子,宋楚宜成了太孙妃,他本来就不是个多精明的人,若是一旦树大招风被人算计了,拿来当做对付宋楚宜的靶子,那真是无妄之灾。前车之鉴也早已有之-----沈家就曾算计过他。可是想自然是这么想,她自来就是个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想也无益,现在既然宋楚宜已经是钦定的太孙妃,她再怎么害怕,也得接受这个事实,同宋楚宜好好的配合,因此宋楚宜既然说要她接下杜家的这份马屁,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接了也就接了,反正也不少块肉------其实私底下,她很知道宋毅跟宋楚宜比不得,这个姑娘就不是个普通的人,与其靠宋毅,倒不如靠宋楚宜,尤其现在就算不靠也得靠------人家如今是太孙妃啊,说不得她出了什么事,连宋家也要一并遭殃的。
宋楚宜攸关宋家生死,宋老太爷自己倒是没有这个觉悟,他坐在建章帝对面,看着建章帝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毫不拖泥带水的认输了:“老臣输了。”
以往陪建章帝下棋的活计都是常首辅来做,宋程濡其实是没这个殊荣的,这还是这几年来头一次建章帝叫他来下棋。
建章帝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棋局:“听说宋老的棋艺极为精湛,今日一见,怎的没传说中的那样好?不是故意让朕的吧?”
宋程濡气定神闲:“臣于棋艺一道着实技艺平平,不如圣上。”
建章帝唔了一声,笑着又垂下了头:“朕还以为宋老是因为听说了近日京城里的传言,因此畏首畏尾,这样小心翼翼,连技艺也不敢施展出来了。”
来了!宋程濡心下一紧,面上却并不露出来,板着一张脸恭敬的看着建章帝:“老臣不知道什么传言,只知道忠君二字。”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纵然建章帝不如信任常首辅那样亲近宋程濡,却也很了解宋程濡的脾气,听他这么说,手指缓缓移到棋盘上拈了颗棋子换了个位置,头也不抬的问他:“哦?忠的是哪个君?”
宋程濡终于老脸一白跪倒在地,拱拱手看向建章帝:“老臣不知圣上是何意,请圣上明示。”
建章帝的声音里透出些懒散,说出来的话含有雷霆万钧:“从前尚不觉得,后来听了些不经之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有时候细想想,又似乎的确是个这道理。西北有绍庭镇着,朝中管着工部事还领着尚宝司少卿职位的是应书,而宋老你,又是我朝唯一一个以吏部尚书尚书身份入阁的阁老”
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大约猜到迟早有这场敲打,可宋程濡的脸色还是愈发的白,额际隐隐已经有冷汗渗出。
建章帝的话却还在继续:“宫里贵妃有个九皇子,唯昭未来的妻子又是你的亲孙女儿这么算一算,宋老,你的福分委实不浅啊。”
宋程濡的头已经应声磕到了地上,他深深的磕一个头,又深吸一口气看向建章帝:“圣上这么说,老臣无立足之地”
他跪在地上,面色泛白中带着些因激愤而起的潮红:“老臣是圣上的臣子,眼里心里自然只认圣上一人,至于其他什么富贵不富贵的,老臣不知道。”
建章帝不置可否,瞧他一眼,笑着把棋子搁回了原处:“只望宋老当真心口如一。”
宋程濡自然义正言辞的应是,又朝建章帝请辞:“老臣年老昏聩,不堪此重任,请圣上另择贤明。”
“宋老才刚说过只知忠君二字,好好的怎么又提致仕的事?”建章帝目光聚集在棋盘上,喜怒莫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做朕的臣子。”
宋程濡就知道建章帝果然是真的同宋楚宜猜测的那般,对于儿子们无休止的争斗觉得厌烦到了极点也忌讳到了极点。
越是此时,自然自己越不能乱,宋程濡坦坦荡荡的直视前方,趴伏在地表明忠心:“老臣是圣上的臣子,自然忠心圣上。如今京城流言颇多,老臣虽然问心无愧,可”
“既问心无愧,又说什么辞官不辞官的话?”建章帝面上瞧不出喜怒,声音倒是一如既往:“老宋,你就是小心太过了。”他笑了一声,见宋程濡跪得直挺挺的,说一声起来罢,又笑:“可有这份小心,总比没这份小心的好,但愿你永远有这份小心。”
之前叫宋老,现在改叫老宋,宋程濡一听这称唿先就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既然没准他的辞,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聪明
宋程濡来家,先亲自去找了清风先生,论起来,宋程濡同清风先生和唐明钊都是同辈人,只不过宋程濡这人自从祖上出了争产降爵的事儿以后就格外的在意权势,一门心思的往上挤,自然跟这两个潜心做学问的隐士没法儿比,可没法比归没法儿比,宋程濡对他们向来是非常推崇的,这两人自己不出仕,可是教出来的弟子们,可个个都拿得出手。
此刻他去了清风先生院里,见了埋在书堆里的清风先生,挑了挑眉问他:“先生这是做什么?”
清风先生同他已经很熟了,既是宋琰的师傅,也没那么多虚礼同宋程濡讲,抬头朝他点点头算是见过:“整理好这些书,别叫到时候被虫蛀了。”
又请宋程濡坐了,自己从书堆里钻出来坐在宋程濡对面,问他:“宋公平安过关了,怎么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瞧,这就是为何连常首辅听说清风先生在宋家的消息之后,待宋珏宋琰等也热络了许多的原因,有这么个心思通透玲珑如曹魏杨修之人的清风先生在,只要学到他一二分本事,而没有杨修那份自作聪明,这俩人的前程就绝对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