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透过舱门照进来,却照得他眼前迷茫,接连的胜利也掩不住此刻眼中的破碎。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船舱,想要去到孙采薇的身边。
孙采薇得闲时,便喜欢坐在船头吹江风,而他因事务堆积,便常居舱内。船舱到船头的距离,也不过几步,然而孙权头一次觉得它们之间隔得那么远。
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孙权抬眼去看,却见不知何时,孙采薇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采薇!”他低低地喊,一下倒至孙采薇怀中。
发冠抵至颈侧,格外的凉。
“……我在。”孙采薇伸手扶住他,轻声地回应。
她同样看见了孙权手中被揉成一团的信,她甚至不用刻意去看信中写了什么,便已知发生了何事。
无非就是周瑜中箭罢了。
既定的事,不会让她再感到悲伤。但她会因孙权的悲伤而悲伤,毕竟孙权什么都不知道。
“昨日都还好好的。”孙权说,“他可是周瑜,怎么可能会中箭……采薇你说,这信是假的吧……”
孙采薇沉默着不发一语。
信是真的。
但事情,或许是假的呢。
孙权等不到孙采薇的回应,便明白了一切。他抬起头,向来平静如水的眼中竟隐有泪光,看得孙采薇微微一怔。
“仲谋……”
孙权一向坚强,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想流泪了吗?
“我……我这就召公瑾回来,不打了,不打南郡了……”孙权极为慌乱地说。
孙采薇蓦然便懂了。
谁又会习惯分离呢?
况且此时此刻,或许会分离的人,是那个从舒城时便相识的兄长。一路相伴,一路扶持,那是在孙权最为低谷的时候一手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兄长,率先持人臣礼节,拜其为主,又在江东基业即将覆灭满是绝望的时候,东风助势,火烧赤壁。
两次绝望,皆有周瑜带来希望。
在孙权心中,或许周瑜所占的分量,早就超过了那年少时未曾见过几面的父兄。
虽是君臣,却是亲人。
“那么多人,为何单单让主将中了箭?”孙权质问着,指骨紧握,却又只能无奈地松开,孙采薇又怎能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