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一怔。
直到把那银裸子接到手中,仍不由得心下恍惚。
堂姐养在闺中,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伯母心尖尖上的女儿,打小没吃过苦,和她这样寄人篱下讨生活的姑娘自不相同,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那时她自愿为堂姐顶了朝华宫的差事,其实也只是为了报偿伯父当年接济的恩情,并不指望这位平素没有交情的堂姐可以给自己什么回报。或许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也不怨谁。
可如今,一朝从主子变成奴才的堂姐,却哽咽着同她说,“我姐妹二人相互依仗”。
泪坠在她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可就在昨夜。
她想,自己险些因为心存侥幸,让堂姐做了自己迈向自由的垫脚石——
活在这深宫里,每一分不期然天降的好运,背后或许都有替你流血的人。这是她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还好,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绝不会放任自己在这宫闱中,亦不自察地成了那狠心绝情之人。
荃华姑姑领着沉沉一行人,很快到了昭妃所居的露华宫,七弯八绕,又将其带到内间的一处佛堂外。
谢婉茹想跟着,却被示意在外等候。
沉沉只得独自入内。
鼻尖萦绕着佛门净地特有的檀木香气,越近越浓,她走得小心翼翼。
掀开珠帘,内里却并不如想象中奢华,不过一处寻常佛堂,与沉沉从前在宫外时参拜过的寺庙无二。
唯独堂上供奉那尊宝相庄严的白玉鎏金观音像,足有一人高,雕工之精美、栩栩如生,倒让冷不丁与“菩萨”四目相对的沉沉吓了一跳,心头忍不住“咚咚”打鼓。
仿佛一切心思在那慈悲目光之下,皆无所遁形。
她忙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拜了三拜。
再起身时,却见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清瘦身影:女人一袭素色交领长裙,手挽披帛,更显几丝高挑飘逸,恍若神妃仙子。
虽非国姿天香,更显清雅秀致。
沉沉立刻认出来人,忙俯首叩拜:“奴婢谢沉沉,见过昭妃娘娘。”
“起来吧。”
那女子扫她一眼,却只淡淡道:“你与我儿三郎之事,本宫已听七皇子言明。说起来,你与三郎有救命之恩,本宫谢你还来不及……何必如此惶恐难安?”
宫中人尽皆知,赵家雄踞一方,赵家军更是威震天下,无有不服。
而昭妃虽乃赵家嫡女,赵家却是靠着她兄长马背上打下的功劳方得以崛起,她也算打小吃过苦的人,所以并无那些个大家闺秀铺张奢靡的作风,一直颇为体恤宫人,久有贤名。连当今天子亦曾为她亲手题字赐匾,称她“昭雅淑慎”。
只不过,在沉沉真正见到这位昭妃娘娘之前,对其的诸多想象中,却仍不乏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
譬如,昭妃娘娘之宽厚仁慈,大抵也和从前待嫁闺中、不知府外事的堂姐无二。
那是一种高位者对低位者居高临下的怜悯,本质上却并非仁慈,而更多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姿态。